管家抬起眼眸,黑冷的眼珠盯着阮白,像是在无声的询问:什么事?
阮白非常自来熟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走到了管家的身边坐下。转头正要冲管家微笑,然而唇上弧度刚刚勾起,笑容率先僵了一秒。
他看到了这一幕。
管家的鬓角、下颚处竟然也密密麻麻地缝着一圈隐秘的针脚,那针脚远远压根看不清楚,以至于阮白等人与管家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却始终都没有发现过。而今离得近了,管家的脸与阮白的眼睛只隔了几十公分的距离,便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针脚很细很密,几乎将整张脸的四周轮廓都涵盖了。
一眼看去,分明就是这位管家将一张脸皮缝在了自己的脸上。
怪不得对方的表情永远都这么僵硬。
因为那不是他自己的脸。
阮白在僵硬的表情中收回自己的视线,手指捏了捏脸,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挂上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他轻声道:“是这样的,我对于管家先生如何救治病人非常感兴趣,所以想亲眼看看,希望管家先生不要拒绝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您看可以吗?”
管家的眼珠转了一圈,嘴巴微微一张:“当然可以。”
说完便不管阮白了。
比尔管家似乎真的将阮白当做了空气,完全无视了对方的存在。阮白来之前他怎么‘救治’董海,眼下便怎么救治。阮白便看了一场表演。
他只能用‘表演’这两个字来形容比尔管家的行为。
董海的手臂是被一刀斩断的,手臂边缘的切口非常完整,阮白就眼睁睁看着比尔管家拎着那一截断手往他手臂上对比了一阵,半点不浪费时间的将针穿进了皮肉里。
画面虽然和阮白想象的相差无几,但针刺进去的时候,阮白还是感觉皮肤一凉。
他挪开视线,又没忍住悄悄看了过去。
认真‘工作’的比尔管家注意力非常集中,每一针下去,两针之间的距离都几乎一模一样。他用很快的速度将手臂内外都缝合了起来,紧接着又扒掉了董海身上的衣服,找了许多的棉花塞到董海被剜掉肉的伤口中,紧接着便走到了那些大木盒边。
阮白的目光追随着他,见比尔管家沉默的站在其中一个面前。
几秒钟后,他听到比尔管家说了一句:“有人打开过这个盒子。”
阮白一愣,心中咯噔一声。
毫无疑问,打开这个盒子的人应该就是他。
阮白面上不动声色,表现得非常淡定,手掌落在小黑猫的后脑上轻轻揉了几把,唇角含笑的问:“哦?管家先生这都能感觉得到?”
比尔管家应了一声,当着阮白的面打开了木盒。
木盒中的人体高大,安静地闭着眼睛,他的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胸口的皮肤上有一串黑色字符的纹身。阮白的目光紧紧盯着尸体,心中却愈发怀疑起来。
这不是他之前打开木盒见到的尸体。
所以,比尔管家为什么会说这个木盒被人打开过?
是真的被别的人打开过,还是……在警告他?
阮白抿着唇没说话,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比尔管家取这边的人皮补足了董海身上的缺口,一个下午的时间悄然而逝,等到比尔管家再一次沙发上坐起来,董海身上那些或大或小的伤口已经完全被缝合完毕。
一圈一圈的针脚包裹着皮肉,在董海身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做完了工作以后,比尔管家并未离开,他安静地站在董海身边,想要等待董海的醒来。好在董海也非常给面子,仅仅只是大半个小时以后,他便在剧烈的疼痛和诡异的感觉中清醒了。
睁开眼看到比尔管家那张死人脸往下看时,董海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然而他浑身疼得身体止不住颤抖,手臂和身体各处又充斥着奇异的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
“你……”
比尔管家看着他,很体贴的问:“董先生,你要下来走走路,试试看吗?”
嘭
董海从茶几上滚下来。
疼痛再次席卷全身,他想要用手撑住地面,但实际上手臂软绵绵的压根没有半分力道。比尔管家盯着被他缝合完毕的手臂,见董海手臂一曲,整个人又栽倒在地上,心中似乎有了几分想法。
他显得很遗憾:“为什么呢,缝上了还是没用。”
阮白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游戏人物解释接手臂不是缝合洋娃娃这么简单。
他想,《厄运来袭》的副本也没有赋予npc这种魔力。
而董海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用另外一只手撩起了自己的衣服,一块一块的补丁打在身体各处,画面看上去可怕极了。
他倒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遗憾且失望的管家缓缓脱掉了沾着血水的白手套。那手套被扔进垃圾桶内,他的手在阮白的面前一晃而过。
阮白看到,对方的五指、掌心、以及小指和拇指两侧,皆是缝合的痕迹。
第15章
比尔管家很快就换上了新手套,白色遮住了刺眼的针脚,他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阮白便也没有迟疑,在管家的注视下,拽起了董海,跨出大门。
忽的,他脚下的步子一顿,一手抵住即将关闭的大门,目光直直望向里面的人:“管家先生,另一位先生呢?”
阮白说的是炮灰三号。
管家面对他的疑惑并未觉得心慌意乱,他依旧语气平平,用最淡定的表情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在我的房间。”
阮白立刻便能从这句话联想到炮灰接下来要经历的一切。
不过,已经死了的人总归比活着的幸运一点。
阮白没再多留,却在关上门的时候被管家喊住了。
这位瘦高瘦高的老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唇齿微动间,阮白听到很轻的一句
“阮先生,您觉得人体丢失的部分,还能用另外的方式回来吗?不差分毫,还能回到以前吗?”
阮白一愣。
他猜测管家是在指董海的手臂。于是他轻声道:“能回来,可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吗?”
管家却也没有回答他,房间的大门彻底被关闭,遮住了青年的视线。
整个卧室很快又陷入寂静之中,窗外落日余晖,屋内逐渐昏暗起来。管家点亮了烛火,缓缓从一旁拖出了个巨大的箱子,里头装着被分成许多块的尸体。
他沉默地坐于一处,细细将每一块尸体都缝起来。很久之后,破碎的尸体终于又恢复成了死前的人样,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不管缝合得再精致,也站不起来。
比尔管家呆呆坐了许久,他低头看着腿上的缝合痕迹,拆了线,又从其他的木盒中随意挑选了一块人皮覆盖在残缺的腿肉上,针线穿过,他的腿仿佛完好无损。
望着窗外通红的血月,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
好人一生平安的刀疤很快将腿软得几乎无法行走的董海搀扶着送进了卧室内。王汪等人就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去看董海。董海此刻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怜,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脸煞白,问就是命不久矣。
但很神奇的是他的血真的止住了。
王汪向来不大喜欢董海,看他这模样倒是由衷的感慨:“起码命是保住了。”
刀疤闻言连连点头,目光不停的在董海身上转悠,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怎么的,他悄悄掀开了董海的衣服,刹那间肌肤上的缝合痕迹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王汪瞪圆了眼睛,他猛地后退一步拽住了阮白的手臂,挨过去用磕磕绊绊的声音询问:“阮白,他那些缺了肉的伤口是怎么处理的?”
阮白瞥他一眼,唇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是先用棉花填充,然后找来别的尸体上的皮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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