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76)
路瑾胤也不讲究,点了点头,聂争自觉地守在了门口,谁知时雪压根没走,眼见两人进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聂争身后,手臂像铁钳勾住聂争的脖子,就往一旁拖。
聂争嗷地叫了一声,嘴巴就被死死捂住了,他猛烈挣扎起来,时雪身上还有些不适,动作不好太大,因此挨了好几拳,时雪压低嗓音骂道:“叛徒!”
聂争听见时雪的声音,马上不动弹了,被掳到一边后,时雪终于放开他,他委屈死了,太子殿下不信任他,三爷还骂他叛徒。
“叛徒!”时雪又骂道。
聂争迷茫得像只拆了家做了坏事还不自知的狗子,他啊了一声,恨不得脱光自证清白,“三爷,误会,误会吧?”
时雪乌黑的眼睛瞪圆了,“大哥对你也不薄吧,你几岁的时候在雪地里快冻死还是大哥把你捡回去,你不记得了?”
聂争委屈:“我记得啊。”
时雪呸了他一句,“那你还这样!”
聂争道:“我咋样了啊!”
时雪忽然住了口,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幼稚,太蠢了!
楚江离让聂争保护太子,不管如何自己也不该去挑拨离间,若聂争因此与太子离心,没尽职尽责,太子出了事,他罪过就大了。
虽然他对路瑾胤怨怼十足,但路瑾胤要他做事,他还不是得做,他心里暗道自己这样可都是为了大哥,才不是为了路瑾胤。
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愤懑不平,一掌拍聂争额头上,“你自己琢磨吧,呆子!”
聂争:“……”
屋内燃起一缕梨香,飘散于空气中,简朴的桌上放着一壶茶,茶水还剩一半,白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手的主人对另一人的话若有所思。
贺怀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上面发红的齿痕还未消去,摸着坑坑洼洼的,隐隐发烫,他轻咳了一声,道:“标红的名字据我所知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约圈出来的人主动向大皇子那边投贴,温凌灈那边倒是安静的很,前几日约我喝茶,竟真的是光喝茶,不知多接触几次会不会有点消息。”
温凌灈这人深不见底,那日喝茶两人竟只谈了品茶之道,他几次将话头引到科举上,都被温凌灈岔开,他一时间也摸不清温凌灈的意图。
路瑾胤的指节敲了敲桌面,“继续接触着吧。”
他顿了顿,“温凌灈的事,你知道多少?”
贺怀愣了一下,“我不知,但听时雪说过,太子妃过去查了一段时间。”
那声太子妃让路瑾胤胸口蓦地一甜,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太子妃查过?”
楚江离后来谈话虽然没有刻意避开他,但那些没头没尾的谈话又不曾带上姓名,让他实在难猜,隐隐约约便听到一个刘家村。
他敛眸看向那一串做了各种记号的名字,道:“这些人的籍贯出身为何没写?”
贺怀拧着眉,“我现在写。”
路瑾胤此刻倒像个给学生挑错的夫子了,贺怀确实没有想那么多,但他记性好,任何东西都是过目不忘,他提笔便写起来。
果然在上面的细节上发现端倪,他指着其中几个名字,低声道:“我觉得这几个人不行,你再看看他们之前的卷子是否清白罢。”
第87章
夜色像罩子笼下来,本该喧闹的寨子静悄悄的,只剩大红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楚江离从大门内走进来,路上歪着,地上倒着,大汉们抱成一团,他绕开地上被迷倒的人,继续往里走。
越到里面,人群扎堆地歪倒在地上,估摸着人数起码有百余人,并且每个人身上都配有武器。
这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土匪寨子。
楚江离抽出佩剑提在手上,剑刃剐蹭在地面发出嘶嘶尖利的声响,他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吞咽了一下,再打起十二分精神,上次为何发生那种事,不就是他喝多了酒么?他暗骂自己,怎么不长记性!
而校尉穿着粗布衣裳从里面出来,一看见楚江离,眉飞色舞很是得意,道:“将军,都晕了。”
周遭万籁俱寂,烛光忽闪猛地炸开,发出细小的声音,楚江离微微颔首后,脚步不停,手中的剑越攥越紧,穿过条条幽深的长廊,这个寨子外表简朴,而穿过长廊后到达寨子中心,才发现内里修的跟世家府邸差不了毫厘。
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在黑暗中散发着一蓬蓬清香,水中一轮月,摇曳荡漾,楚江离匆匆瞟了一眼便回过头,攥紧了手里的剑,而怀中的玉骨扇好像在隐隐发烫。
很多东西拥有过反比从未拥有过更让人惦念。
而最深处的庭院里到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门口贴着红红火火的喜字,里面也是毫无动静,楚江离疑惑地看着校尉,校尉嘿嘿笑道:“刚被送合卺酒的是我。”
楚江离眉头一皱,耳边忽然一阵树响,树叶哗哗震动,他猛然转过头去,手随身动,剑直朝声源处飞去,男人刚探出头便被那支剑吓得缩了回去,衣服被剑钉在了土里,他扯了半晌也没扯出来。
校尉先楚江离一步跑了过去,男人哆哆嗦嗦地抬起脸看着校尉,男人长了一张清秀的脸,眉头蹙着,看着总有一股忧愁的韵味,他两颗眼珠子惊惧地乱窜,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江离细细打量了男人一眼,抬手轻而易举便抽出那支剑,他冲校尉道:“看着他,我进屋里看看。”
刚一进内室便看见两个男人靠在桌边睡死过去,桌上的杯子倒在一边,酒液顺着桌面往下淌,滴在男人脚下积成一小滩,衣角浸在酒液里,而另一人手中还攥着杯子,鼾声震天,楚江离走近几步,忽然身体一顿,他不动声色地提剑挑起其中一个男人的下巴,低声道:“再装就捅穿你的喉咙。”
那男人忽然睁开眼,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将楚江离上下打量了一遍,唇角一勾,笑得邪气,“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楚江离答道:“我不知道,我随便诈诈你罢了。”
男人哽噎了半天,才道:“原来是这样。”
他两指拨开抵着下巴的剑刃,一身大红喜袍衬得那张苍白的脸气色也好了几分,身形单薄,看着斯文病弱,完全不像是土匪,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男人绕着楚江离慢慢踱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楚江离身上滚动,最后落在楚江离的面具上,他好像对这张面具颇有兴趣,亦或者说,对面具下的脸更感兴趣。
他摸了摸下巴,道:“你是来找那几个人的吧,我可以放你们走,”他忽然一顿,笑道,“但是——你得给我看看你的脸。”
“镇远将军——”他拉长了音调,黑深的瞳孔却将紧紧盯着楚江离的脸,目光灼热得好像要将面具刺穿。
楚江离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楼马向大夏宣战的事大夏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出征也不是什么秘密,像他们在京城周边能有这样规模的一个寨子,说实话,在朝中没有关系,那他是真不相信。
男人眯着眼笑起来,好像一直偷了鸡的狐狸,屋外杂乱的脚步声可以判断出一群男人团团将屋子
围住,楚江离叹了口气,莫名觉得有些疲惫,“你确定他们还在你这里么?”
男人笑道:“他们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你在就行了。”
“听闻楚将军可是比云贵妃更当得上大夏第一美人的名号,今日还真让我碰见了,楚将军——”男人压低嗓音附楚江离耳边道:“我可以放你的兵走,但是,你让我没了媳妇儿,你总得赔我一个不是?”
楚江离往后退了一步,冰冷的目光扫过男人姣好的面容,男人颇为得意地摸了摸下巴,便听见楚江离冷声道:“我是朝廷命官,不是媒婆,你找错人了。”
男人蹙眉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将军,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草民是让你嫁给草民做媳妇儿。”
这人跟楼尧都是一路货色,嘴里没句靠谱儿的,只是楼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此人如何就不知了,他拧着眉手中的剑一紧,让人来不及反应便直抵男人的咽喉,不过寸厘的距离,剑风迎面劈来,男人陡然睁大了眼,呼吸一滞。
便听楚江离沉声道,“一妻不伺二夫,我已有夫君,此事全天下人都知道。”
此话一出,屋外忽然静了下去,楚江离说完耳根便烧了起来,他因自己刚才的话心尖颤了颤,却仍冷着一张脸,手腕一转,剑便架在男人的脖子上,冰凉的剑刃紧贴着温热纤细的脖颈。
男人舔了舔唇,“你觉得我的性命能威胁到这群人吗?”
“杀了我,他们正好坐上我的位子,他们巴不得你杀了我,他们早看不惯我了。”男人忽然笑了一声,“而且我们仁义的楚将军怎么会滥杀无辜呢,我们寨子可是从来没打劫过穷苦人民。”
楚江离眼波一转,盯着男人,“义匪?”
男人长吁短叹地,眼睛却似笑非笑盯着楚江离,这话听起来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如果不是在这世间活不下去,谁愿意上山做土匪呢,我们也是可怜人,楚将军,我们没有你这么好的命,还有皇帝赐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
“说是世风开放,是只对你们这种达官贵人开放,到我们这里,我们——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第88章
“不如将军救救我,嗯?”男人凑过去,灼热的呼吸即将喷在楚江离脸上,那双手正要摸上楚江离的脸时,楚江离猛然抬起腿直接正中他胸口,直接将人踹出去一米远。
“有话好好说,离我远点。”楚江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可以掉冰渣,男人坐在地上咳了半晌,一只手揉着胸口,拧着眉痛得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