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60)
他不动声色地朝那几个人的方向挤了过去。
凌云的腿已经好了大半,走路和跑动起来都没有什么障碍,只是轻功还是比以前逊色了许多,只要他跃起,膝盖处便会隐隐作痛,古承安知会过他,让他尽量少用轻功,只是到了此时,他也不得不用,只能将古承安的话抛之脑后。
他紧紧跟上了那几个人,为了防止被发现,他直接爬上了树,在两树之间快速移动,树叶枝条扫在身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那几个人也果真没发现,他忍不住摸了摸作痛的膝盖,又想起古承安那张冷硬的脸,仿佛那带着嗔怒的话就响在耳边。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下次我还会不会治你!”
他嘴角轻轻勾了起来,脑中思绪翻滚,身体却率先停住了,他看见那几个人进了一个隐蔽的巷子,巷子深处有一个未悬挂牌匾的酒家,在京城稍有名气,据说酿的桂花酒是一绝。
这酒家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他眸色骤然一深,从树上跃了下来,腿忽而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他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一下膝盖,从内到外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心道,这古承安倒真是一张出口便灵的乌鸦嘴臭鸟嘴,什么都被他给说中了!
他瘸着腿往巷子里走,酒家大门紧闭着,他伸手敲了敲,半晌门才被打开一条细小的缝,一个猪眼泡出现在门缝里直勾勾盯着他,怪嚇人的,他往后退了一步,还未开口便听那人粗声粗气道:“今日不开张!”
凌云哦了一声,故作疑惑道:“可我方才看见有几个人进去了。”
那个猪眼泡男人回头朝内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目光森冷呆滞,“你看错了。”
男人说罢,便狠狠拍上了门,将凌云关在了外头。
而他摇了摇脑袋,自嘲道,自己一个残废,别的没有,时间就是多的很,好不容易向爷求来了一个任务,如今他怎么会放过立功的机会?
上次实在丢脸,这次可不能了。
他小心地攀爬上墙,躲在酒家对面茂盛的树上,树叶繁茂将他身影遮了个严实,他打了个呵欠,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继续臭骂乌鸦嘴的古承安。
第64章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又有个人来到了门前,凌云见此人身形眼熟,而那张脸分明是从未见过的一张路人脸。
男人敲开了门,那猪眼泡不过看了那男人一眼,便将人放了进去,凌云心中直道可惜,若不是这酒家的墙头光秃秃的,一点遮挡也没有,不然他早爬上去窥探一番了。
又过了一刻钟,那个男人出来了,起码看身形,确实是那个男人,脸嘛——又换了一张。
那人身上不沾染一滴血迹,却裹着一身煞气和血腥气息,如果他没猜错,里面的人应该都死绝了,如果不是如此,难不成这男人在里面杀猪?
管他杀的是人是猪,凌云不会让他这样走掉,何况,他对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他唤道:“楼二!”
男人身形一顿,慢悠悠转过身,看到树上鬼鬼祟祟的凌云,一挑眉,道:“你竟然认出我来了?”
凌云面露喜色,一下便从树上跃了下来,却因膝盖突如其来的一下刺痛,歪了歪身子,有些狼狈地跌在地上,滚了一身的尘土。
楼尧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诧异地看着他的腿,“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凌云难堪道:“没站稳罢了。”
楼尧也不戳穿他,老神在在道:“你在这里又替楚月明捉谁马脚?”
凌云警惕地闭上嘴,望了他的脸一眼,转移话题道:“你这脸从哪里弄的,还挺好看的,不过这种美人脸不适合你,太阴柔了。”
楼尧脸色微变,随后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眯眯地,“小孩子还知道这些呢?”
他伸手捏了一下凌云的脸蛋,凑在凌云耳边压低了嗓音飞快道:“里面的人都死了,这些人是行刺楼马使节中的一环,信号已经被我截断,刺客已经混进了观兵的队列。”
凌云耳朵都被他灼热的气息烫红了,他捂着耳朵退后几步,眼睛一转,道:“大皇子?”
楼尧漆黑的眼珠盯住他,搪塞道:“这与你无关,别的我自会跟月明说。”
凌云一瘸一拐地跑走,心道这楼尧看似吊儿郎当放荡不羁,却不曾想眼光差得很,竟然真看上那混人,现在倒是痴情得很,连后路也给那混人备好了。
那混人的军师恐怕是来害他的,不然怎么想的法子一个比一个坑人?
这事出了也对大皇子无甚好处,难不成他觉得自己已经立稳脚跟,趁大夏大乱,能与其他人争上一番?
先不说若楼马与大夏因此事决裂后,发起战争会如何,此事若出在观兵礼上,武臣因此蒙罪,何人为大夏出兵?
他以为楼马是如此好对付的?一点经验也没有的人是可以胜任的?
宫墙外守着一群禁军,根本无法接近,凌云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腿,隐入人群之中等了片刻,还是不得空隙,只好先回了古承安的院子。
他小心地推开门,准备溜进房里,便被院子中采药的古承安抓了个正着,古承安冰凉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强行装作无事走了几步,仍被古承安看了出来。
古承安冷笑一声,道:“你不珍惜自己的腿,也不替你们家爷珍惜,他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古承安将手中的药篓往地上一掷,冷声道:“我不会治自作自受的人。”
凌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难受,他只道古承安这人的嘴实在不饶人,每句话都往人心窝子里捅,怪不得楚钰不喜欢他!
他拖着一条残腿往里走,忽然他想起什么,停住了,“烦请神医帮忙递消息给时雪。”
古承安抿了抿唇,满脸不乐意地走了过去,“什么?”
凌云解释道:“我找不到时雪,他行踪不定的,也不在茶楼。”
古
承安道:“什么消息。”
凌云正欲开口,忽然闭上了嘴,他越过古承安看见身后的来人,心猛地一跳,紧紧蹙起了眉。
时雪半抱着一个受伤的男人站在身后,满脸仓惶,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白得像纸,他急促地喊着:“古承安,你快点看看他!”
古承安看了一眼凌云,停顿了一秒,便走了过去,凌云腿上还有些发痛,他还是拖着一条残腿跟了过去。
时雪怀里的人胸口插了把匕首,血渐渐浸湿了白色的外袍,绽出一朵血色的花,古承安皱了下眉,道:“没有中毒迹象,把他搬进去吧。”
那把匕首离贺怀的要害不过寸许,再偏移一些,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活了,贺怀紧紧锁着眉头,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淌,长发有些散乱地黏在脸上。
他若是清醒的,绝不会让自己这般形象见人,时雪想到此,胸口蓦地一痛,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看着那根银针扎进贺怀的心窝缝缝补补,好像他心上受了这几针一般,痛的难以呼吸。
他只以为这是自己的歉疚,未能保护好贺怀,毕竟此事自己责任重大。
想起方才那人的神色便是不对劲的,他早该察觉,那人癫狂狰狞的面孔,猩红的眼睛,他到现在都刻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凌云却等不得了,他把时雪拉了出去,“只有你能帮我,”他停了一下,往屋内看去一眼,“有个消息要递给爷。”
屋内寂静一片,躺在床上的男人攥紧了那双温热的手,声音涩哑,像是坏了的老风箱发出嘶嘶声,“时雪……?”
古承安站在一旁盯着那交握在一起的手,脸色有些难看,他转过去对凌云道:“去那边,我看看你的腿。”
凌云迟疑道:“不是不治吗?”
古承安冷声道:“倘若你再作死,我定不会管你。”
他伸手将凌云的手扯了出来,他的体温一直低于常人,带着凉意,此刻凌云却觉得那双手烫得厉害。
这种烫渐渐爬到了耳根,凌云抿着唇,苦恼地皱着一张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床上的人痛呼出声,他才回过神,“他醒了!”
古承安烦躁地望了过去,贺怀果然缓缓睁开了眼,有些茫然地望着床顶。
“完了,让楚将军小心……”
凌云凑过去,“什么?”
“小心……大皇子妃。”
第65章
与此同时,那边来使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
肖寒高声道:“烦请来使大人下马车乘辇。”
柏妮丝仔细将眼眶欲落的泪拭去,对身边男人道:“走罢。”
那男人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率先推开门下了车,男人站在门外,伸出手将她搀扶下车,罗裙层层叠叠像喷薄绽放的花朵,上面五彩的花纹织法均是大夏从未见过的款式。
饶是肖寒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柏妮丝冲肖寒微一颔首,男人对肖寒介绍道:“这是我们楼马的公爵大人,奥兰治殿下。”
肖寒目光落在那足可容纳一人的裙摆,道:“在下禁军首领肖寒,烦请奥兰治大人接受例行检查。”
柏妮丝怔愣了一秒,眉间微蹙,几条细细的皱纹从眉心显现,她侧头对男人道:“这个要求太无理了,不该对一个淑女如此要求。”
男人倒不是第一次来,他只能解释道:“大夏与我们楼马不一样,他们谨慎小心,我为您要求用女官检查。”
他们的语言肖寒并不懂,却从两人神情猜出他们对此事的不满,只能抿紧了唇,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男人正欲开口,远处高呼的人声打断了,那人声尖细,一听便是某位公公的,“肖大人!”
肖寒皱了下眉,转过身去,便看见一太监快速跑了过来,而三皇子路瑾池跟在身后,表情肃然,庄严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