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说过,不再过问天下事。”
“时过境迁。”叶安低声道。
“你曾与我说过,仁者哀世,智者欣愉。”陆印定定看着叶安,轻声道。
叶安落下一子,玉质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叫你来可不是为了昆山神玉的事。”
叶安轻描淡写地把话转了过去。
“用不了几日,你那侄子便要到了,届时你便把他领走,别让他粘着我徒弟。”
这话一出,叶安一身飘然若仙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但陆印的重点显然放错了地方。
“你又……”
“诶诶诶,打住!”叶安抢在陆印说完之前开口道。
“只不过太过了解他们罢了,我可没用上卜算。”
听叶安这么说了,陆印才放松下来仔细想对方刚才说的事,陆景渊还活着他早有听闻,说不上意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陆景渊又和谢樽牵扯到一起去了,兜兜转转还是没变过。
他倒是不介意带上陆景渊,只是,陆景渊恐怕并不会信任他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皇叔吧。
“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愿。”陆印端起茶抿了一口道。
“……”叶安又蔫了下去。
让陆景渊自己选,那结果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悬念了。
“若他执意要与谢樽一道,你要如何。”陆印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叶安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便……随他们吧。”
到姑苏的最后一段路谢樽并未选择水路,到达姑苏时距离除夕只剩七日,空中飘着撒盐似的细雪。
“哎,这一路被那鹅毛似的雪片砸了一路,还是这姑苏香雪雅致,称得上一句碎玉琼花。”谢樽下了马车,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细雪。
盐粒般的雪片落入掌心的一瞬就消失无踪。
“似灞桥风絮,然清绝更胜。”陆景渊道。
文人墨客笔下的姑苏城他见过不少,在此之前却从未来过,流亡之前,他都未曾出过长安地界。
果真如水墨一般清雅,一颦一笑皆有袅娜风姿,足让人神思为之一清。
“走,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谢樽回到姑苏后心情显然飞扬了许多。
“不先去拜见前辈吗?”
“呃,不急不急,吃完再去,哈哈哈……”谢樽讪笑一声道。
主要是不知道去了要多久才能沾上凳子吃口饭,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陆景渊显然看出来了,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老实的跟着谢樽走了。
“城南有户人家,孤儿寡母,我前些年游历至此有数面之缘,去岳阳找你之前我去探问过一番。”
“孩子入了学,母子皆安,那孩子可可爱懂事了。”
“对了,他家是做糖粥糕团的,甜食,你应当会喜欢,就是远了些,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吃。”
“……”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嗯?”
“我不嗜甜,也并不偏好甜点心。”
“啊?”
小院只有二进,小巧玲珑,穿过因为积雪略有些湿润的走廊,谢樽就看见叶安似笑非笑的倚在门前的梅树下看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这次去又会给我带个麻烦回来。”
“进来吧。”
叶安说完率先进了屋,屋内烧着热茶,咕嘟咕嘟泡冒个不停。
陆景渊拜见完叶安后,叶安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两句。然后整个屋内就只剩下茶水沸腾的声音,屋内气氛一度凝滞。
在谢樽开口之前,陆景渊抢先道:
“谢大哥,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刚才的粥铺,我不认路,你可以帮我去找找吗?”
“……”谢樽一懵,怎么就忽然要把他支走了。
“是很重要的东西。”陆景渊又补充道。
“行了,徒儿,来者是客,去帮这位客人找找。”叶安不紧不慢地烫了圈茶杯,笑着道。
谢樽看了过去,叶安给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行吧,既然这两人都不想他在这,那他也不必硬留着了,反正叶安也不会对陆景渊做什么的。
“前辈好像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陆景渊坐得笔直,一双凤眼似是带笑。
“哼,意料之中,不过我徒弟会把你带来,你少不了动了一番手段吧?”
“机缘巧合而已。”陆景渊笑着应道。
“既然一切皆在前辈掌控之中,那想必晚辈所求之事,前辈也应当有所预料吧?”
叶安可没有照顾陆景渊心思的意思,直言道:“是,不过你想拿我徒弟当侍卫使,胆子倒是不小。”
陆景渊并未否认,叶安既然猜到了他的动作,掩饰便没有必要。
“初时确有此意,不过如今只是想与他同道,仅此而已。”
“虚伪至极,几分真几分假你心里清楚。”叶安嗤笑一声。
他最是看不惯这些人的举动,面上总是带着一副令人厌恶的假笑。
纵然姑苏的冬日要温和许多,夹杂着冰雪的风依然冷冽,透过门窗缝隙缓缓侵入。
叶安看着陆景渊,抱手向后微微一靠,唇边一直挂着地微笑在一瞬间消散,他的眼神冷硬如坚冰,如北境群峰一般沉重锋利的压迫感骤然袭向陆景渊。
“陆景渊,你既到了我眼前,我便要警告你,这些年从你父皇那学来的冷血无情、疑神疑鬼的毛病,最好学着收敛些,别到最后,你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就像你父皇一样。
叶安看着陆景渊,眼神慢慢变得复杂难明。
高处不胜寒,孤独一人带着假面在高处呆得久了,会看不清脚下的一切,人会变得与过去期望中的自己截然相反。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陆景渊如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纯挚的孩子相去甚远了。
皇宫……叶安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嚼碎,口中莫名泛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陆景渊,你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半死不活的模样。”
纵使叶安的话如同覆雪的利剑,寒凉尖锐,陆景渊地神情也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淡静,似乎叶安口中的人并非是自己。
炉上的热茶烟雾袅袅,叶安呼了口气,静静看着陆景渊。
过了半晌,他抬手将两个茶杯放在了陆景渊面前。浅碧的茶汤缓缓冲入其中,漾起弧度轻软的波纹。
“请。”叶安将壶放下,说道。
清凉微苦的香味缓缓溢出,飘散在陆景渊身边。
陆景渊神色不变,止住掩在桌案下,不似他表现出来那般平静,微微颤抖的手,垂眸看向了两个茶杯,毫不犹豫地拿了左边藏青釉色的那一杯。
茶杯端在手中并不算烫,茶汤滚烫的温度被杯壁阻隔,牢牢锁在杯中。
“前辈教诲,自当遵循。”
薄胎茶杯扬香而散温,厚胎则正好相反。
而陆景渊手中的,正是那个厚胎杯。
叶安点点头表示满意,面对陆景渊,不需要多费口舌他自然乐的偷闲。
“好了,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且在这等着,还有个人需要你见上一见,在这之后,若你还要与我徒儿同道,我便不会阻止。”叶安说着站起了身,理了理微皱的袍子准备出门。
“前辈留步。”陆景渊开口阻拦道。
“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解惑。”
“你说。”叶安抱手低头看着陆景渊,饶有兴致地道。
“依他所言,前辈并不希望他远离师门,涉世过深,若是如此,前辈不必放他离开,也大可不对谢大哥倾囊相授,若是无能,愚者自安不是吗?”
谢樽在和陆景渊闲聊时,偶尔会提起叶安,让陆景渊莫名地感觉到一种违和感。
闻言,叶安轻笑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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