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低着头,楼远钧看不到他的表情。
听到江从鱼这么爽快地应承下来,楼远钧本该满意他的识趣才是,偏偏他不知怎地竟又生出几分恼意来。
他心想,看吧,本就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他可以轻易忘掉,江从鱼也可以轻易放下。
楼远钧道:“好,这几天你跟着朕。”想到江从鱼那过分关切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但不可做出逾越之举,否则朕绝不饶你。”
江从鱼本来正难过着,听到楼远钧这话后差点被气笑了。他的眼泪都被憋了回去,爽快地应道:“臣明白了,臣绝不会对陛下生出半点非分之想,免得污了陛下清白。”
他确实格外喜欢和楼远钧亲近,但也不是离了楼远钧就活不了,楼远钧自己不愿意的话他难道还能逼楼远钧亲他抱他不成?
第89章
江从鱼记得在参加科举之前,楼远钧在每次考试前一两个月为了让他专心备考不与他亲近,只偶尔在他温习累了的时候抱着他亲。
那时候江从鱼觉得这奖赏般的吻分外有滋味,很有些乐在其中。
可惜现在不是那样的情况,楼远钧打心里抗拒这种事的话,江从鱼不可能勉强他。
尤其是知道楼远钧如今只有十四五岁那会儿的记忆,真要把过去种种拿出来叫楼远钧接受自己,他成什么人了?
唉,到底还是成了这样。
江从鱼有些沮丧,见了陵游这个好友便有些蔫头耷脑的。
陵游本来是挺想看他吃点教训,真见了他这模样又有些叹息,伸手摸了摸他耷拉下去的脑袋,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等你回家。”
江从鱼心里觉得难受,嘴巴却很诚实地开始给陵游报菜名。
还专挑平时陵游懒得动手给他做的菜来讲。
以前他们与杨连山住在一起,几个人都是会做饭的,只是擅长做的菜各不相同而已。
听江从鱼毫不犹豫地张口,陵游都怀疑这小子刚才那模样是不是装的。他骂道:“真是欠你的!行吧,就给你做一次。”
江从鱼高兴地笑了起来,还催促陵游快点出宫去。
有些食材要腌制一整天做出来才好吃,陵游回去晚了可就来不及做准备了!
江从鱼送走陵游,一转头却看到楼远钧立在不远处,幽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跑过去问道:“陛下用过早膳了吗?”
楼远钧看了眼江从鱼的发顶,刚才从陵游摸江从鱼脑袋的时候他就来了,两人完全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在那里亲昵交谈。
那姓陵的还说做好饭菜等江从鱼回家。
他们住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楼远钧心里很不高兴。
江从鱼不是和……和他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和这个姓陵的那么亲近?
楼远钧想到以前了解到的那些事。
有些人在宫闱中与皇帝颠鸾倒凤,回到家中同样妻妾成群或者另有所爱。
这是很正常的事,谁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毕竟皇帝自己也有后宫三千不是吗?
楼远钧不打算选妃立后,且极其厌恶这些脏秽不堪、混乱不清的情爱关系,这源自于他那位父皇让他看清了这些事毫无益处、只会令人恶心。
只是在刚才看到江从鱼与那姓陵的那般亲近,他心底竟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来。
他想要把江从鱼绑起来,逼迫江从鱼承认自己的错处,给江从鱼一次毕生难忘的惩罚。江从鱼再怎么哭他都不会心软,他非要江从鱼记住教训不可,好叫江从鱼再也不敢与旁人那么亲密。
楼远钧下意识地按住食指上的玉戒。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他这样与他那荒淫无道的父皇何异?
他明明最厌恶那样的行径,怎么面对江从鱼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这些事?
楼远钧有些憎恶这样的自己,语气淡淡地问江从鱼:“朕吃过了,你吃了吗?”
江从鱼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楼远钧在心里生吞活剥过一轮?
他只是在与楼远钧对视那一瞬感觉毛毛的而已。
此时见楼远钧又是这副疏离冷淡的态度,江从鱼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失落。
刚才那肯定是错觉,楼远钧又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哪里还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种等没了外人以后一整晚都不许他睡觉的眼神。
江从鱼道:“我也和陵游一起吃了。”
楼远钧觉得“和陵游”三个字刺耳极了,没了继续和江从鱼闲谈的兴致,让江从鱼陪自己去勤政殿。
接着他就看到江从鱼一路与人打招呼,逢人就喊一声“早啊”,尤其是遇到那些格外精壮英俊的侍卫,江从鱼还要停下来与人唠几句家常,问几句“嫂子生了吗”“伯父伯母还好吗”“上次你帮忙捎的酱菜特别好吃”之类的闲话。
就好像他跟每个人都很熟似的。
那些人见他站在江从鱼身边也不害怕,恭恭敬敬朝他见礼后也都……很自然地江从鱼聊上一会。
楼远钧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江从鱼耳后。
那道咬痕愈发浅了。
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没有人会知道他与江从鱼有过那样的关系。
江从鱼是不是巴不得他忘掉那一切,彻底掩盖住他们之间的过往?
楼远钧立在旁边看着朝别人笑出两个酒窝来的江从鱼,心里又难以抑制地涌出那个念头。
想把他绑起来。
绑起他的双手,绑起他的双脚,绑起他的眼睛,让他只能无助地祈求自己的宽恕,他的恐惧、痛苦、愤怒以及快乐,都只能由自己来给予。
江从鱼挥别一个相熟的禁卫,总感觉背脊有些发毛。他转头看去,冷不丁地撞上了楼远钧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江从鱼猛地退开了两步。
这是第二次了。
以前江从鱼能笑着亲上去,调侃楼远钧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这会儿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毕竟在不久之前,楼远钧还对他说“以后我们之间只是君臣关系”来着。
总不能连这种仿佛想要吃掉他的目光,都能成为楼远钧自己一无所觉的本能吧?
楼远钧看到江从鱼退开的举动,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心里头那隐秘而恶劣的欲念。
他从记事起就下定过决心,绝对不会当先皇那种昏君,此时自是不会承认自己想对江从鱼做什么。
楼远钧收回目光,冷淡地说道:“你还要与旁人聊多久?别耽误了正事。”
江从鱼看他那连正眼看自己都不乐意的模样,顿觉自己刚才可能真的是多心了。
楼远钧只是想尽快掌控局面而已,才不是和以前那样见不得他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江从鱼敛起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领着楼远钧抵达勤政殿。
整个白天江从鱼都坐在楼远钧旁边,遇到需要让楼远钧认识的人他便提前给楼远钧提个醒,还就着各地的奏报给楼远钧理清楚目前的局势。
楼远钧先是注意到众朝臣对江从鱼坐在他身边的事见怪不怪,后来又注意到江从鱼差点下意识拿起笔往奏章上批,心中愈发了解自己过去对江从鱼到底有多信任。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让江从鱼左右朝政……
自己真的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江从鱼呢?
江从鱼关心他、喜欢他,是为了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给予的权势和地位?
楼远钧想在记忆中搜索自己与江从鱼的过往,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再看江从鱼,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一点往他身边靠的想法都没有。
楼远钧不愿落了下风,当即也摒除杂念认真地听江从鱼钜细靡遗地把当前时局讲给他听。
到了下午,江从鱼已经找由头把各衙署长官喊过来给楼远钧认完了,许多事情也交待清楚了。他觉得事情比预想中顺利许多,终于放松下来。
一想到回去后能吃上自己心心念念挺久的菜,江从鱼整个人都开心起来。他对楼远钧说道:“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回翰林院,下衙后就直接回家去了,明儿一早再进宫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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