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畜生笑道:“浮儿,如何?我知你最是挑剔,可眼下这血奴,便是我也要说一句好字。”
是好。我用王霸虎之前透露的标准评判。作为婴孩父母的男女年轻健壮,他们的血脉也长得极好。莫说放在山下村中,就算是去镇上城里,也一定是要被人人夸赞的漂亮娃娃。
可现在,这娃娃的父母把他送给我,脸上没有一点儿不舍。
……等等。
仔细看了看,我又感觉到一些不同。原来无论是男子扣在地上的手掌,还是女子捧起婴孩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当然可以把这理解成他们紧张、疲惫,但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
心头斟酌,我开口:“父亲都说好,那自然是极好。”
沈通听着,脸上笑意更浓。
“只是。”我话锋一转,“如此好的赏赐,还是等孩儿事成归来之后,再由父亲赐予我吧。”
“……”沈通神色又淡。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我则毫不露怯地看他。
不是不能猜到,他兴许听说了我一路都未服下王霸虎等人猎来的“血食”的事儿,于是在这儿试探我。如若给不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等待我的,又是死亡一条路。
可难道只为这个,我就要对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下手吗?再有,他那对多半是我同龄人的父母。
做不到。
我要他们和我一起活着,哪怕这有可能触怒沈通。总归最坏的结果早就出现了,最多最多,是把原先那“半年”换成当下。
“到那时候。”我笑笑,“还要请父亲品鉴孩儿的新主意。”
沈通依然是淡淡地:“哦?”
我开动脑筋,以“笑面佛”为基础,为他口述了一个“笑面佛升级版”方案,正能用到旁边的一家三口。说着说着,能看到年轻男女的颤抖愈是剧烈,女子近乎抱不住怀中的孩子。
我侧过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没关系,这场惊吓后,我过关,他们便也一样过关,还是很划算的。
沈通果真被我讲动,表情重新变得欣慰,说:“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你,浮儿,好!”
我满脸感动:“有父亲这句话,孩儿万死不辞。”
有了这个插曲,我意识到,自己最好还是早些下山。
说做就做。又梳理一遍脑海中的地图,我开始点人。
轻功好的通通不要,老家与无尘山庄接近的同样不要。一番筛选下来,龙虎兄弟顺利入队,同样在我面前混了个眼熟的刘松则遗憾落选。
穆扬那边似乎也在挑人。我有所留意,却没刻意打听。只等又一日后,他来找我,问我可否能走。
我听他讲话,手上熟练地给一只山鼠剥皮,又将预先准备好的各种调味植物涂抹在它身上。可惜不曾找到蜂蜜,可这老鼠着实肥硕,后头上火烧起来,很快滋滋冒油、飘香极远。坐着这些,顺道回答穆护法:“自然可以。穆叔,咱们明日启程?”
穆扬颔首,我又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便捉了些野味。穆叔,要不要尝尝?”
穆扬看看我,又看看我背后的林子。别误会,这会儿我可没跑到太平门平日抛尸的地方,可穆扬似乎还是有了不妙联想。
他摇摇头,说:“不必了,少主自用吧。”
讲过话,人扭头就走,还往不远处的山鼠皮上看了一眼。
我瞧着他的一番动作,不自觉地笑了笑。等到穆扬的身影消失在跟前,到底深呼吸一下,开始一点点撕扯手中的鼠肉。
撕下一点,便将那点鼠肉投入火焰。初时还有些焦糊味道,到后面,除了烧肉本身的气味外,所有气息都被山风吹散。
等到所有鼠肉消失在手中,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反胃感,自我安慰:“没事,下山之后,你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呕!”
……对山上这些东西,莫要去看,更莫要去想。
干呕了半天,我慢吞吞地直起身。想了想,把山鼠皮一并丢进火里。至此,才算是“毁尸灭迹”完毕。
作为一个时常活动于炊房的人,别说杀只老鼠了,就连杀鸡、宰羊,对我来说都不是大问题。都说“君子远庖厨”,以这个标准看,我一定不算是个君子。
如今会有这种反应,主要还是想到山鼠如此肥硕的原因。可既会为此恶心、绝不打算吃它,我为何又要将它烹于火上,还恰好让穆扬瞧见?
两个原因。
一。杀人是不可能的,可为了让太平门众人安心,我手上多少得沾点血腥。
二。有些不确定的状况,在人身上实验不太厚道,效果显露也慢。山鼠不同,我刚用《通天诀》往它身上灌输内力,它便眼球爆裂、浑身出血而死。弄成这样,我可不得多增加几道工序,好让它别那么引人注目。
好吧,总结一下。
我扑灭火,喃喃自语:“就算我不找官府,《通天诀》练久了,这儿的人也都是一条死路。
“可沈通怎么会眼看自己去寻死路?唔,还是两种可能。要么他平常练的功法,可拿给别人的不是同一条路子。要么《v娱演通天诀》对身体真的有很大损伤,但沈通有办法能够弥补。
“弥补……会是平日杀人饮血吗?做这等事,还不如多拿铁锅炒两道菜吃。
“不对。”
虽然没法给“科学”一个准确的定义,可这儿的东西兴许的确不能拿这两个字来形容。
再有,在外头的时候,我不是听太平门弟子说过吗?修习《通天诀》的人,才是最好的“血食”。
“不想死,”我轻声开口,“就要吃人,还要吃练过这邪功的人。”
哈哈,好在我没那么怕死。
……
……
月出月落,明日东升。
在龙虎兄弟、众多其他或眼生或面熟的弟子的簇拥下,我到底还是迎着朝阳下山了。
穆扬与我一道,却并不会和我一路同行。也不光是他,就连我自己点的人,也要分成数个不同小队。否则几十、上百人共同行路,就算此地官府再怎么废物,也要有所警惕。
我有意把龙虎兄弟和我留在一个队伍中。他们已经对我单独外出“猎食”一事接受良好,此番再听我提起,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呢,口中说着“去去就回”,心头却想:“拜拜了,下辈子见吧诸位。”
第30章 玉衡
顺顺当当地脱离魔教队伍,我喜气洋洋,奔向东方。
早前便已经打听好。距离太平山最近的城在五十里外,名曰“景阳”。作为一城太守,那边的官员并无调兵权限。但无妨,他没能力,却有渠道。
再两百里外,正有一队剿匪军驻扎。只要景阳太守看重我的报信,与那大军联络,将他们引至太平山……嘿,事情不就成了!
“不过,”我又记起什么,“若有人从山上逃走,日后照旧是一祸害。再有,那些‘血奴’……”
见过那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后,我觉得“许多血奴都觉得山上待遇好,不愿归家”的说法只不过是魔教畜生们不要脸的自我美化。可万一呢,会不会真有人这么觉得,还认为前去营救的军队是害他?
罢了。又晃晃脑袋,我选择放下这份顾虑。无论他们感恩与否,这都是那些官员、将军应该操心的事。小小沈浮,将地图送上,便算是送佛送到西。
安慰完自己,余下便是赶路。初时还抱有一些担心,生怕自己的行动被其他分出的太平门人瞧见。可走着走着,我又开始理直气壮:对!本少主就是脱队了,预备去景阳城中捉个人吃,你有意见?
做好了趾高气扬地对人讲出这句话的心理准备,不过事实证明,我纯粹多虑。一路几次察觉动静、回头去看,都只见到山雀从林中飞起。
顺顺当当到了城门口,我摸摸胸口,从衣服中取出谢玉衡给我的路引。动作间,手指又碰到那些他一并交到我手上的瓶子。人不在了,我便只能以这些东西来怀念他。若是不出意外,六个月后,也是这些东西伴我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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