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在。”
李浔不认为这句话算是一个承诺,因为如果这几个字能够让晏淮清开心的话,那么即使不一定能够实现,也算不了哄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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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院儿里窝了两三日,某个夜里忽然刮起了急风,本就破旧的门窗被吹得哐哐作响,雪片尽数被吹进了屋内。
李浔的觉浅,很快就醒了过来。
将门窗重新合紧后,溜到了院儿里,才发现司内也没睡着。
“师父。”听见了声音之后,司内回身看他。
“嗯。”他捡了个闲时编的草帽,丢到司内头上,“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了?”
司内把草帽戴好,手插进了袖口。“天启元年十一月十三。”
李浔点头,“晏鎏锦应该已经到了。”
司内沉吟片刻。“那我们明日就启程?”
李浔哼笑了一声,“不急,先晾他一两日,攒攒他的怒气。”
说完,他又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接了一把飘下来的雪。“怎么这样的雪,也盖不住热呢。”看着雪化在了掌心变成了一滩水,忽然又觉得没了意思,于是甩在了地上。
司内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巫朝有办法的。”
“哈——”李浔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巫朝要是有办法的话,早就说出来了,那可不是个不会邀功的主。从前药谷活得最久的那几个老不死都找不出法子,他也没指望得上才十八九岁的巫朝。
一个噩耗知道了十几年,也就算不得什么噩耗了,因为什么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不过这些话他也没对司内说,没什么必要。
只是问:“你可有巫朝的消息?他拐走了我一个暗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别死在外边儿了。”
“他……”司内也皱了皱眉,像是很不满巫朝这样不告而别的任性做法。“只是我们刚到眉州的时候给了我一封信,说些有的没的向我讨乖,让我……”
说着,他觑了李浔一眼。“让我日后跟他一起去药谷生活,说带我游山玩水。”说完这些,又此地无银地解释道:“但我是不会与他一块儿的,师父。”
李浔无声地笑了几下,心道司内果真还是小孩心性。
“你想去便去,我又不拦着你。”
“我不去。”司内得了他这样的回答,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愿与他一块儿,我总是要和师父与子卯叔在一起的,一向如此。”
“那让子卯和你们一起。”不过李浔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最优解,又在对方开口之前说:“我不是在试探你,你不必顾虑着我,这确实是个好选择,巫朝他性子顽劣,但不是个坏的,药谷没了那些人,也算得上世外桃源,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地方。”
“你呢,师父。”司内很固执、很倔强,一定要在这番对话当中寻求到一个有李浔的答案。“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在药谷。”
于是李浔面上的笑就变淡了许多,他握住头上大帽的帽链,让带着凉意的珠串嵌到掌心。
“你总顾忌着我做什么?”知道这些话会让司内不开心,他也还是说:“你叫我一声师父,但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
“司内,人总是各有各的生活的,你如今已及冠,是该要走自己的路了,我断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的。”
掌心的珠串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又被染热了,他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放了手。
这些话司内不会听,很多时候他仗着自己什么都不懂,于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固执己见。“怎么就不能一直了……”
李浔斜瞥了一眼过去,“或许我明天就死了,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死吗?”眼见着对方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他抬手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使了些力。“别再说那些不过脑子的蠢话,我带了你这么多年,你还学不会长大,这样,我也是不会开心的。”
司内就不说话了。
没再听到那些冲动之语,李浔的气也顺了不少。
他抬手拂去了落在司内肩上的那些雪。“一年一年又是冬,何日何时才到头?”轻叹了一口,他放缓了些语气。“去睡吧,过两日还得带着耶律冲去见晏鎏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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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带着人先去了,有什么事儿喊暗卫就行。”李浔拢了一下晏淮清脖颈上的狐领,又摸了摸对方被冷风吹得干燥的脸。“你别记挂着我,我总是不会出事儿的,只是你得仔细些,别被这风吹得伤寒了,这地儿不好找大夫。”
晏淮清点了点头,藏在大袖里的手抬起,很快地握了一下李浔的。“我省得了,你完事小心,也莫要记挂我。”
“让你受委屈了。”李浔临走前再打量了一下破屋,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也因为赶着时辰,只得翻身上了无形。
天寒地冻,无形身上也裹了点厚实的,李浔闲着无事的时,又帮它编了下马鬃,如今垂了个顺滑的大辫子在脖侧,逢人便顶着一身华贵甩马辫,威风又得意。
晏淮清跟了几步,上前去摸了摸辫子,无形也没恼,高昂着头颅从鼻子里喷出了几口热气。
两人被逗得笑了几声,方才依依惜别的伤感氛围才变淡了不少。
“我走了。”李浔攥着马鞭点了点晏淮清的大帽边沿,“乖乖等我。”
晏淮清点了点头。
两人也就没再说太多。李浔一夹马腹,威风凛凛的无形便如离弦之箭疾驰了起来,司内驮着半死不活的耶律冲紧随其后,还有些身边近亲的侍卫。
不过一二十人的小队就这样离开了破屋,往着更北的天曲河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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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岸边不过花了六七个时辰,天已是昏黑,一行人找了个挡风的地儿搭了个帐篷过夜。
李浔好心地让司内将耶律冲解绑,直留下了铐在脚踝和手腕处的长链,又再帐篷里架了个小矮桌,给那南夷野兽上了饭。
“吃吧。”他换了双筷子,夹了一口菜到耶律冲的碗里,面上带着笑。“这次你我共食,没加什么其他的东西,你只管放心吃便是。”
耶律冲蓬头垢面,坐在位置上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不吃?”李浔哼笑一声,看了一眼旁边不耐的司内。“这顿不吃,以后可没得吃了,大王子想想清楚,要不要听话。”
耶律冲的怒火轻而易举地就被挑起,抬起自己野兽般的肮脏的眼睛,“李浔,你这个贱……”
“啪——”
李浔顺手甩了一巴掌。
耶律冲话还没说完,脸就被打偏了,嘴角被磕破立马滑下了鲜血,即使隔着散乱的头发,也能看见挨了巴掌的那半张脸迅速地浮肿起来。
“我让你说话了吗?”李浔眼睑半耷拉着,扯了张干净的手帕慢慢地擦着手。“我只是让你吃。”
“大王子没挨过饿可能不清楚,但你应该还记得玉龙关闹过灾荒吧?”说着,他甩了手帕又捡起了筷子,干脆直言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浪费了这些粮食,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知道错。”
李浔不是对谁都有耐心。
耶律冲敢怒不敢言,却也没有再消极反抗,抬着自己上着镣铐的、无力的手,开始往嘴里送饭。
可被挑断了手筋又重新接上的手,现在已经使不上劲了,一口饭总要送好几次才能到嘴里,不然就是掉在桌上。
李浔嘴角挂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耶律冲的狼狈。
吃完晚饭,李浔让人给耶律冲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将他还原成了彼时那个野心勃勃的南夷大王子的模样。
只待两人能明日毫无破绽地去见晏鎏锦。
做完这一切,月上梢头,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不过今夜李浔该做的事儿又还没做完。
躲够了懒,又带着一身的热气走进了司内的帐篷里。
作者有话说:
耶律冲又没人帮他吃掉不喜欢吃的东西,所以不能任性地想不吃就不吃,不可以浪费粮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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