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张已经开始枯黄的叶子,是有天他们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就是那么巧的,忽然一片叶子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小侯爷的肩头,沈昱见到后,顺手就把叶子摘了,但摘了以后也没丢,就这样拿了一路,拿回家来放在了书桌上。
还有那张纸,是上次小侯爷来家里时乱涂的,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过了这么久,小侯爷的字也没什么进步,但沈昱下意识就收了起来,特意和自己平日里做的文章放在一起,这样双喜收拾桌子时,就不会把这页纸丢了……
沈昱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心慢慢就静了下来。
忽然门外传来喧嚣声。沈昱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小侯爷的声音,连忙起身快步走出书房。小侯爷在丞相府外下了马,连马都顾不上栓,跑着进了府里。
正好沈昱迎出来,颜楚音咧着嘴笑了:“解元!”
是解元啊!
平国公府的侍卫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抢占了榜前最有利的位置,桂榜一贴出来,他们不往别处看,就从头名开始看起!这一看,第一时间看到了沈昱的名字,名字后面缀着籍贯,绝对不会弄错了。侍卫忙给自己站在人群外的同僚比手势。同僚懂了,骑上马立刻去找主子回禀。颜楚音才能这么快知道结果。
他装模作样地朝沈昱行礼:“恭喜恭喜啊,沈解元!”
沈昱笑了起来,不知是因自己的好名次而笑的,还是见着颜楚音这副样子而笑的,应是两者都有吧,竟也装模作样地回礼说:“同喜同喜啊,小侯爷。”
两个人面对面地你拜我、我拜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妻对拜呢。
“哈哈哈,你是不是高兴傻了?明明是你得了解元,怎么和我说同喜?”颜楚音若同样榜上有名,得句同喜还差不多。但他这辈子估计都和科举无缘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同喜。”沈昱笑道。
沈昱得了解元!既在情理之中,毕竟他素有才名;又在大家意料之外,毕竟他才年仅十七!那些审卷子的考官们,在定好名次解开糊名之后,见到“沈昱”的名字,一个个都吃了一惊。竟是沈昱?竟是丞相家里那位年仅十七的公子?未及弱冠竟然就有这样的远见?竟然就能写出这样的策论?恐怖如斯啊!
虽然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但正因为此事极为罕见,所以才能在历史上如此出名啊!主考官忍不住回想自己十七岁时在干什么……他是二十又二那一年中的进士,当年也被人称之为“少年英才”,但和沈昱一比,好像什么都不是!
沈昱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啊!
等到传喜报的队伍一路吹锣打鼓到丞相府时,沈昱中解元的消息就彻底传开了。颜楚音拍了拍手,一众侍卫大哥抬着几筐铜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颜楚音做事仔细。侍卫们穿着常服,一般人看不出他们来自平国公府的。又因常服是深色的,与这个大喜的日子不符,于是在腰间扎了一根红色腰带。
侍卫大哥们先给那些传喜报的人递了喜封,然后站在丞相府外头散铜钱!无论谁来讨,哪怕是乞丐呢,侍卫们都会从筐子里捧出一大捧送到人手上去。
“我早就准备好了!”颜楚音得意洋洋地说,“放心,虽看着沉甸甸的一筐,但折算成银子没多少的。而且也不全是铜钱,还有小块的用油皮纸包好的糖块点心等。主要是叫大家都沾沾喜气。”小侯爷瞧着这份热闹,心里美滋滋的。
那位老菩萨,如今住在平国公府里。府里特意为他辟了一处安静的院子。老菩萨习惯了每日拜菩萨,就由着他继续拜。反正叫他继续安稳地过着日子。
颜楚音今日还特意找了老菩萨,这会儿越发觉得自己机智了,对沈昱说:“我就觉得今儿是个好日子,特意找老菩萨提前酬谢了文曲星君!有远见吧?”
沈昱的心原本是飘起来的。
在乡试得中解元确实是件大喜事。他再沉稳,也才十七而已,还做不到完完全全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因此当荣耀加身,当各种道喜声纷至沓来,他的心忽然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藏满喜悦的云。但此时瞧着颜楚音骄傲的小模样,沈昱那颗飘在高处的心又一点一点落回原处,然后安安分分的待在了胸腔里。
那些好似无处宣泄的喜悦忽然就有了一个珍贵的宣泄之处。
那些好似无可分享的幸福忽然就有了一个能与之分享的人。
沈昱心道,确确实实只有解元才能配得上小侯爷的这份骄傲啊。既然小侯爷是骄傲的,那么我希望他永远都是最骄傲的那个,是别人怎么都比不上的。
解元,我得了。而我与之同喜!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等颜楚音和沈昱说完了一轮悄悄话, 别的道喜者才姗姗来迟。
像是沈昱在太学中走得很近的好友邬明,像是太学中的其他同窗,像是沈丞相的好友家的与沈昱差不多年纪的小辈, 像是曹录、婓鹤、蒋陞哥几个……知道沈昱高中解元了,一个个替沈昱高兴不已, 全都喜气洋洋地跑来道喜了。
如果没有颜楚音跑在前头,其实他们来得真不算晚。
但沈昱已经被颜楚音恭贺过了。他的激动已经宣泄了, 他的欣喜也已经与颜楚音分享了。他甚至在颜楚音身上重新找回了安定, 将多余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所以他人再来时, 看到的便是一个和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差别的沈昱。
他人并不知道颜楚音在这里头起到的关键作用。
于是在他们看来,就是沈解元的养气功夫到家了!年仅十七岁的解元啊, 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结果解元本人脸上竟无半点自矜, 连喜悦都是淡淡的。
就好像得了解元只是沈昱万里之行的第一步而已。这一步踏出去也就踏出去了, 心有进取者不会回头看身后的硕果, 只会放眼前方尚未被征服的路途。
邬明心中的佩服顿时油然而生。不愧是沈兄!要像沈兄看齐啊!
像曹胖子这样不着调的, 直接就说:“如果我得了解元, 我爹肯定兴奋地学猴子跳, 从街这头一直跳到街尾,然后再跳回来。哪有沈昱这般淡定的?”
他亲弟曹争:“……”
婓鹤道:“合该你没有读书的天赋, 要不然真是太难为定国公了。”
再过一会儿,长公主和平国公的贺礼就送了过来。这对夫妻反应再快也不及他们儿子啊, 贺礼竟然跑在了颜楚音后头。非要计较的话,这其实是有些失礼的。负责送礼的人是长公主心腹, 这位规矩学得极好的女官面色有些尴尬。
结果还有更尴尬的, 颜楚音竟然抢过礼单直接翻看了起来!
“都是好东西啊!”颜楚音对着礼单评头论足, “这些古籍还是我家老祖宗跟着太/祖打天下时得的, 我家没能出个读书人,这么多年一直就白放着,送你正合适。哇,我娘竟然连这个都送了吗?那可是她的心爱之物啊,不错不错!”
女官:“……”
小侯爷,虽然礼单上确实都是些好东西,但真没咱这么自吹自擂的啊!
颜楚音一脸满意地合上礼单往沈昱怀中一塞:“别人送的礼,你拒了也就拒了,我爹娘的可不能拒。要不然,不仅我爹娘不高兴,我也要不高兴了。”
沈昱捏着单子就笑,问:“那我叫双喜归置到我书房里去?”这意思是说长公主和平国公送来的礼,他直接就用起来了,而不是收到库房里头去白放着。
“这还差不多!”颜楚音点着头。
知道沈昱最近会很忙,大家都很体贴,道了喜就离开了。乡试第二天便是鹿鸣宴,这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推的。沈昱既为头名解元,在宴会上还要领头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一诗。与会者不仅有新科举子,还有考官大人等等。
颜楚音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留太久。而且他这个身份,是不太好和那些清流一派的人过多接触的。临走前,颜楚音特意嘱咐沈昱说:“等你谢完各路恩师,记得来我家玩啊。我爹娘也想见见年少有为的解元大人呢!”
这话分明就是调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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