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了最后,皇帝的御台上便再也见不到一本关于此事的奏章了。
“指挥使,陈家所有的财物俱已登记在册,请您过目。”
京城东大街的一处宅院前,黄承正坐与高头大马之上,瞧着手下的兵吏进进出出的搬运东西和押送犯人,漫不经心的从身边一人手中接过了厚厚的册子,随意翻看了几页后,冷笑连连。
“陈隽文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竟也攒下了这么丰厚的家产,看来太子军饷一案里的油水,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啊。”
身边的人连忙附和拍马屁。
“指挥使说的是,这都多亏了您明察秋毫,才没让陈隽文这种奸猾之徒逃脱法网,您为了给陛下和罗大人分忧,夙兴夜寐,实在是劳苦功高,下官等着实敬佩不已,以后定当以指挥使马首是瞻,忠心不二。”
这马屁拍得并不高明,但黄承依旧听的很受用。
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物,以前只有他给别人点头哈腰赔笑脸的份儿,如今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到他站在高处看别人摇头摆尾当哈巴狗了,这口气出得实在是舒坦,他当然是看不腻也听不烦。
直到身边那人说尽阿谀奉承的好听话,连嘴皮子都说干了之后,黄承才懒洋洋的挥了下手,斜觑了他一眼。
“我让你办的事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
那人赶紧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几封准备好的信件来。
“这都是陈隽文和东宫僚属的通信往来,里头可有不少太子与户部勾结吃空饷的铁证,到时都写到供状里,和账本一起让陈隽文画押,东宫那边可就没法抵赖了。”
“很好。”
黄承合上手里的花名册,随意的丢给那人。
“路戎,你办事得利,是个好苗子,回头我把你调到兵马司来做个副手,也省的窝在户部受那闲气,以后你跟着我立功出头,你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场同僚们可就都要上杆子来巴结你了。”
叫路戎那人闻言大喜,赶紧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便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多谢指挥使提拔!指挥使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以后下官一定尽心竭力为您办差,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他滔滔不绝的阿谀之词还没说完,便从陈家大门处传来了陈隽文的高声喝骂。
“路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为了讨好黄承,竟这样栽赃陷害我?枉我与你多年相交,待你不薄,算是我瞎了眼!你且等着吧,太子殿下若回来,你们这群狗东西还有姓罗的那个佞幸之徒,一个都跑不了,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们······”
“你们都是死人吗!”
趴在地上的路戎又气又急直起身子,冲着押送陈隽文的几个小兵吼道:“还不快堵了他的嘴拖下去,免得污言秽语的污了指挥使的耳朵!再磨蹭,全都领一顿好打!”
这些个兵都是兵马司的人,自然不是路戎一个户部小官可以呵斥的,当下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去扭打堵嘴的动作都迟钝了几分。
黄承挑眼朝他们望了过去,懒懒的说了句。
“没听到路副使的话吗?看来你们是真想挨板子了。”
路副使?
小兵们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路戎这是得了黄承青眼,高升成了他们的上官了,慌得连忙朝黄承和路戎弯腰躬身,行礼赔罪,又七手八脚的将陈隽文按着头压到地上,拿旁边花盆里的土塞了个满嘴,绑了手脚像拖牲畜一样往门外拖。
“等等。”
眼看着陈隽文就要被拖上囚车,黄承突然出声,策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陈隽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看在陈大人这么有骨气的份上,我就好心透漏给你一个消息吧。”
他在马背上稍稍俯下身,声音放低了些,眼里的恶意满满的倾泻出来,几乎要将陈隽文活活溺毙。
“太子殿下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只有你们,而我们还有罗大人可都会活得好好的,荣华富贵,高高在上,永远把你们这些蝼蚁踩在脚底下,陷在污泥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哈哈哈······”
陈隽文的脸上青筋暴起,涨红一片,显然是怒不可遏,发狂一样的挣扎,那架势似乎是想冲上来同黄承拼命一般,押送他的小兵们打在他身上的拳头更如雨点似的又急又重,甚至有人直接抽了刀鞘出来,想给他来点厉害的让他老实些。
“行了,快拉下去,拉下去!”
路戎嫌弃的直挥手。
“在大街上成何体统,别污了我们指挥使的眼睛!”
“是是是。”小兵们忙不迭的答应着,大力拖起陈隽文丢进囚车里,同陈家其他人一起押走。
“指挥使!”
从远处快马奔过来一个人,行至黄承这边拱手禀道:“城外有流民闹事,城门吏都快弹压不住了。”
“孙清江这个废物,连个城门都守不好。”
黄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若不是他昔日护驾有些功劳在身上,陛下心慈,这个守正的官儿,我看他也是做到头了。”
“指挥使说的是啊。”
路戎凑近了道:“孙清江仗着旧功,又与东宫有些干系,便不大把您放在眼里,我看不如您也去城门外瞧瞧热闹,看看笑话,明儿再在朝上有理有据的参那姓孙的一本,保管他以后再也神气不起来,只能给您当条狗使唤。”
这话正中了黄承的心思,抬手便要下令多带些人去城门外耍耍威风,但路戎马上又出言劝阻。
“指挥使,咱们带的人越少越好啊,您想,万一孙清江看您带的人多,厚着脸皮求您帮忙,您帮是不帮?您帮了,他不费力就解决了个麻烦,您不帮,明儿在朝上他就能倒打一耙,把黑锅让您背着,咱可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黄承琢磨了会儿,瞥眼看了下路戎,笑了起来。
“好小子,果然机灵得很,那就你跟着我去得了,其余的人多一个也不带,咱就只当是办差路过,孙清江便是有再大的麻烦,我也爱莫能助啊。”
“还是指挥使英明。”
路戎满脸堆笑的奉承,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跟随在黄承的马后,提起缰绳向城门急行而去。
“驾!”
历朝历代,京城门外都不缺成群结队,乞食讨生活的流民。
他们或是受了战乱,或是因为灾荒,或是有冤屈想告御状,或是想到传言中遍地是金的天子脚下寻个出头的机会······
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都因为无人担保,没有路引,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徘徊在外头,靠乞讨度日,最后的结果,不是病死饿死,就是被驱赶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回来。
在黄承眼里,这些人跟群柔弱的绵羊没有什么两样,逆来顺受,任打任骂,便是出了两个刺儿头,也很快就能被打压下去,稍微亮下兵刃就一哄而散,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他在看到城门外流民们乌泱泱的同城门吏互相推搡的时候,差点没笑掉大牙。
“你瞧瞧孙清江这个废物,连帮手无寸铁的贱民都对付不了,若换做是我,直接砍了带头的那两个,把首级高高挂起来,杀鸡儆猴,保管他们吓得连影子都跑没了。”
“指挥使说的是啊。”
路戎还是一如既往的附和赔笑。
“不如您现在就去亲身给他们演示下,什么叫杀鸡儆猴吧。”
黄承还在笑着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路戎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快准狠的朝黄承的那匹马上划了一刀。
马儿吃痛,嘶鸣着扬起蹄子,疯了一般的疾冲出去,几乎是瞬间便冲到了流民的那边。
黄承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慌乱之下极力保持着镇定,想要弃马跳下来,回去找路戎算账,至于这受惊的马会不会撞伤踩死几个流民,那他可管不着,也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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