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找到四皇子殿下了!殿下鸿福齐天,跌落山崖被农户救起,现在正在皇子府呢!”
景仁帝猛得起身:“快!摆驾皇子府!”
他说着就连忙起身往外走去,经过贺摇清时顿了一瞬,最后只道:“你先回去,过几日朕再召见你。”
贺摇清慢慢抬头,午后肆意的阳光正斜着打进来,有一瞬间,景仁帝仿佛看见这人身上竟有着属于男子的挺立与风骨,又一晃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贺摇清依旧笑容温婉,景仁帝又急着前往皇子府,便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凌安苑内,等到贺摇清回到府邸,谢凌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景仁帝找你做什么?”
“谁知道,”贺摇清轻笑出声,又召来下属,开口吩咐道:“去查查四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凌与一惊:“四皇子找到了?”
“当时找不到他的尸首,我本以为是尸骨无存,没想到福大命大,竟然捡了一条命回来,”贺摇清唇角勾起一抹笑,却委实不达眼底,“只愿他本分一些,不要肖想其他东西,不然神仙也难救得了他。”
不过之后传来的消息,却是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四皇子府内,景仁帝喘着粗气,身前跪了一地的御医,雷霆大怒:“你们说什么?!”
跪在最前首的御医院令头垂得更低:“殿下从崖上坠落本就身负重伤,若当日救治及时,左腿还有完全痊愈的可能,但现在已经过了十几日,臣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啊!”
景仁帝颈上青筋暴起:“没有办法就给朕想出一个办法,若四皇子的腿治不好,朕看你们的腿也别想要了!”
众御医战战兢兢,只得最后领命而去。
但谁都知道,四皇子这腿,应该已经是治不好了。
帷帐之内,四皇子面色苍白:“父皇,儿臣的腿……”
景仁帝却不见之前慌张担忧的神色,仔细看去,眼神深处竟分明含着几分冷漠:“这十几日,你都去哪儿了?”
“儿臣从那农户家中苏醒,已经是两日之后,”四皇子声音微弱,“儿臣侥幸捡回一条命,不敢再将身家性命完全托付旁人,也不敢暴露身份,直到能勉强下地行走,才得以回到皇城。”
可他的这些理由在景仁帝看来却都是导致腿疾的罪证:“那你知不知道,若你能及时回来治好了腿——”
景仁帝说完冷哼一声,而后便拂袖而去。
一个残疾的皇子,绝不会成为大乾的太子,在景仁帝眼中,当然也没有了为之担忧的必要。
在他身后,四皇子面色越发苍白,他从悬崖摔落,除了断了腿还有许多其余外伤,此时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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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去了,狂风吹拂,夜色明亮。
山泉寺,宝殿之内今日却是灯火通明,几百僧人盘腿而坐,面容庄重,释空坐在最前面领经,佛像高立,面容似悲似悯。
而佛像之前供奉着的,除了玄明大师涅槃浴火而出的九颗舍利,还有着一卷手书。
木鱼声和着诵经声渐远,禅意悠深,肃穆威严。
山泉寺地下,一昏暗狭小的房间之内,坐在床上那人身行佝偻苍老,双眼阴翳像个半瞎,却正是吴嬷嬷。
比起之前狼狈的模样,如今的她却是衣着整洁,无神地盯着门外,倒没有先前那般惶恐不安的模样了。
——螳螂捕蝉,黄雀当然还在后头。
第91章 天地有仁
据后世史书记载,大乾元安二十这一年实乃是风云莫测,变幻无常,但不管如何纷说,最后的定论却都是——天地有仁,佑我大乾。
元安二十年四月廿一,清晨,山泉寺。
虽刚至卯时,寺内香客却委实不少,且愈来愈多,只因正值一年一度的浴佛之日,又因山泉寺的超脱地位,八方来客皆汇集于此。
日光渐出,众僧拥一佛像入内,这佛像以金而铸,高约两尺,置于金盘之上。众僧环绕,诵经吟唱,梵音绕梁,外围香客皆举香祈福,此时,金盘底部有龙首吐水,待水漫过金盘,吟诵声止。而后有僧人举起金勺以水为佛像沐浴,浴佛既罢,观者以浴佛之水饮漱。
及至礼成,众僧却未曾散去,直到香客们疑惑生起,低声议论,被簇拥在正中央的那个年轻僧人才开口了。
这年轻僧人面容白净,正是释空,他先打了一个佛号,声音带着肃穆的禅意:“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释空,师从玄明住持,今日乃是当着佛祖的面,完了住持生前的遗志。”
他说着拿起供奉于佛像之前的那卷手书:“住持涅槃前曾有所感,言若不至绝境不可交代于世,但及至此刻,大乾危急,圣上子嗣凋零,贫僧以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他这话一说出口,骤然议论声起,今日香客不缺当朝官员,可不论是谁,在众僧的簇拥之下,都不能靠近释空一步。
忽地有钟声响起,苍穆清远,议论声被压下,只释空展开手书,声音无悲无喜。
“贫僧玄明,察坐化之日近在咫尺,胸中却仍怀沉沉巨石,故留下手书一封交予弟子释空,若至山穷水尽之时才可昭之于世。”释空的声音很稳,“十八年前,元安元年腊月初八,一妇人于深夜突至寺内,抱一初生男童,神色惊惶,望寺内予以收留。而后得知,此童竟为皇后之子!加证以皇后手书及懿贵妃换太子之罪状,贫僧恰巧认得皇后字迹凤印,又因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释空的话还未说完,周围的惊惶议论之声便越发大了,直到再也止不住。
“......贫僧有愧,不敢当大师之名,只愿坐化之后佛祖责罚,不敢推拒半分。”释空像是听不到四周的杂音,直到读完,将手书小心合上,才双手合十,朝众人打了个佛号。
今日,注定是能记载于后世史书,引得无数评判的一天。
元安二十年浴佛日,念完手书后,在玄明大师关门大弟子释空的带领之下,全院整整三百八十一僧人下了山,一步一诵经,一步一步走至皇城,将手书及证据交由大理寺。
众目睽睽之下,因山泉寺的超脱地位,大理寺卿不敢将之逮捕,更不敢加以查证,立刻上报。
皇宫之内,景仁帝接到消息,惊怒之后便是困惘,几乎不能思考,猛得站起却踉跄了一下,用力抓紧身旁扶着他的袁公公的衣服,声音沙哑,用仅剩的清明开口道:“立刻派人控制住懿贵妃和...长公主,传召大理寺卿和领头的僧人,快去!”
袁公公浑身一震,而后连忙领命而去。
景仁帝呆坐着,一瞬间竟有天旋地转之感,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却都是不敢置信。
释空进殿的时候,景仁帝外表上已经恢复如常,坐于龙椅之上,声音带着怒意:“你就是玄明的弟子?”
“阿弥陀佛,贫僧参见皇上,”释空面容沉静,不见丝毫惊慌之意,“当日那名宫妇已在殿外等候,住持、皇后手书,懿贵妃书信皆在于此,还请圣上过目。”
景仁帝看着呈上的手书书信,额上青筋暴起。
这证据环环相扣,从懿贵妃意图买通稳婆“狸猫换太子”的亲笔书信,到皇后察出不对留下手书托付遗孤,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滴水不漏,论谁看了都会信了去。
——若他不是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想必也会深信不疑。
可景仁帝却就是那幕后真凶,此时气得几乎要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却硬是说不得半分。
只因浴佛之日众目睽睽之下此事曝出,太子被废,皇嗣凋零,只留下一个四皇子还残了腿,三百僧人入城请命,又证据确凿,全天下人还有朝臣都在看着,哪怕是他,也不能随意糊弄了去。
释空垂目,面上仍旧是无悲无喜的僧人模样,声音却含着隐讳的讽意:“圣上遭人隐瞒,错认亲子一十九年,实乃憾事。”
景仁帝只觉得心中像是有块巨石压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道:“传长公主和懿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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