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164)
贺兰砜:“白胡子老头吗?早来了。”
靳岄吓得跳起,谢元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笑眯眯看着房中两人。
陈霜顾左右而言他:“先生让我别出声。”
靳岄挠挠下巴,低头说:“先生,这位就是贺兰砜。”
贺兰砜恭恭敬敬和谢元至见礼,谢元至上下打量他,啧啧称奇:“我从未见过这般挺拔英俊的高辛人。哎,你识字吗?”
贺兰砜:“懂得一些,靳岄和大姐教我的。”
谢元至对他愈发欣赏:“好哇,孺子可教。”
贺兰砜又答:“都是靳岄教得好。”
谢元至挺喜欢贺兰砜的性子,俩人聊得热烈,偶尔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之处,也各自能自圆其说,实在是其乐融融。聊到后来,殷氏和小童也凑了过来。贺兰砜跟他们说驰望原的景色,说烨台的风俗,高辛人的传说,真正是滔滔不绝。
靳岄坐在一旁听着,一会儿随之笑笑,很快又陷入沉默。他知道游君山对自己并不差,但越是明白这一点,胸口那猛烈的仇火愈是不能熄灭。
当夜,游君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再次迎来了沈灯。
“不必拘礼,你坐下吧。”沈灯对游君山说。
他自称巴罗沁,游君山也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巴罗沁,今日应该告诉我你此行用意了吧?如此拖延,你和喜将军到底如何打算?”
“莫急。”沈灯笑道,“喜将军确实有事情想让你去办。而且这是你在大瑀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你便随我回金羌。你的夫人和女儿都在金羌等着你,之后一家人天大地大,不必再受分离煎熬。”
游君山大为震动。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狂喜:“我要做什么?”
沈灯:“杀梁安崇。”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一起听苏滚儿的著名嘌唱词《牵佛缘》!
苏滚儿:有人撺掇我写和尚和公子的嘌唱,噫……脏了我的嘴巴!
第105章 生辰
这个名字大大出乎游君山意料。他沉默地等待沈灯解释。
“西北军现在由张越统领,张越是梁安崇的女婿,而我军正与西北军对峙。”沈灯说,“坦白一句,与靳明照、建良英这样的良将相比,张越实在不足为惧。只不过如今背靠梁安崇,军需资源应有尽有,武器粮草充足,才能顽抗。”
游君山:“白雀关不是破了么?”
“对。白雀关破,喜将军与张越正在封狐城外对峙。”
“我近日听闻,金羌已经派来使臣,要与大瑀议和割地。”游君山又说,“如此形态,还要杀梁太师?”
“必须杀。”沈灯斩钉截铁,“议和时间漫长,若是杀了梁太师,张越没了依恃,立刻就会崩溃。到时候我军长驱直入,再取封狐。只要把封狐拿捏在手,议和对我们就更加有利。王对封狐是志在必得,但我们不仅要封狐。”
游君山:“我在岑融身边,听说使臣带来的要求是,列星江上游,从封狐城起,到此江中段的昌良城止,全都划归金羌。”
饶是沈灯已经做好准备,乍听到金羌胃口居然这般奢大,也不禁微微一怔。他立刻调整自己表情:“没想到你也知道此事。”
游君山低头不语,似在思索。沈灯不让他有犹豫之机:“你不愿意动手?”
“我现在是岑融的人。”游君山说,“朝中上下都知道岑融和梁太师矛盾重重。我若是动手,矛头直指岑融。”
“所以为何不可?”沈灯一笑,“你做完了这件事,我立刻带你回金羌。你不再是大瑀人,不再是岑融身边亲随,你顾虑这个有什么用?”
游君山仍旧不应,但也并未拒绝。
沈灯冷笑道:“喜将军说得没错,你在大瑀逗留太久,牵连太多,已经忘了自己身份。”
游君山忙应:“我没有!”
沈灯:“游君山,不必多想其他事情。你只要牢牢记住,等你回到金羌,你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你同你妻子、女儿生活在一起,彼时连喜将军也不能再使唤你。牧羊、跑马,金羌那么大的地方,还放不下你一个小家?”
沈灯每次见游君山,并不会逗留太久。他谨慎地掌握着两个人说话的分寸和态度。游君山起初对他不信任,但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他就是喜将军派来的人。可下手杀梁太师,仍旧令他忐忑不安。
沈灯把此事告诉靳岄,靳岄却认为游君山的动摇已经十分宝贵。只要他流露出动摇之态,沈灯就能继续说服,直到让他心甘情愿,抓刀砍向梁安崇。
“游君山并非穷凶极恶之人。”靳岄说,“他心中唯一可动摇的地方就是白霓姐姐和他们的孩子。只要用这一点来进行说服,游君山一定会愿意的。他对梁京、大瑀并无留恋,但我相信,他对白霓的感情是真的,否则他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无数次靠近白霓,只为了同她说话,同还未出生的孩子说话。”
沈灯站在靳岄面前,沉默片刻才说:“小将军现在心肠也硬了。”
靳岄一愣:“什么?”
沈灯笑道:“只要能除去游君山,利用白霓也没有什么不妥。”
靳岄答:“我心无愧。”
沈灯被他平静眼神狠狠一震。此时陈霜走入院中,是岑融来了。
岑融不仅来了,还牵着一匹毛发油亮、结实健壮的黑色骏马。靳岄以前日日都看烨台的马,也听贺兰兄弟说过怎么分辨马种,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匹纯种的高辛马,极为难得。
此马浑身黝黑,乍一看和飞霄倒是有八九分相似。
“明日是你生辰。”岑融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之间的龃龉从不存在,“这马儿是我高价买来送你的。”
靳岄绕着那马儿看了又看,终于从记忆深处捞出些许相关的印象:“这是不是盛鸿花百银买的那匹高辛马?”
岑融:“……你认得出来???”
靳岄:“当日纪春明和卫岩不是给我看过他们抄查盛家的目录,其中有一匹罕见高辛马,价格昂贵。只是后来又被人从目录中删去,你说那是盛可亮赠给你的,便这样拿走了。”
岑融失笑:“纪春明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同你讲。”
这匹马太昂贵,靳岄不肯收,虚虚地向岑融道谢。“表哥能记住我的生辰,靳岄已经十分高兴。”他说,“正好打算与你商量一件小事。”
岑融难得见他态度和缓,想来是之前的争执也算是过去,他不知靳岄记仇,以为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心中自然畅快:“你说吧。”
靳岄:“回京后多得表哥收留,但我长期寄住此地,也是不妥。明夜堂有一处空置的院子,我去看过,位置好,不大不小,十分适合。”
岑融脸色变了又变,许久长叹:“你仍旧怪我。”
靳岄:“不敢。”
两人一时无语,只是相互看着。岑融这才明白,当日鲁莽举动还有他无意中说出的真心话,已经彻底让靳岄心寒。他霎时间有许多话想说,但思来想去,最终咽回肚中。靳岄对朝堂确实是毫无兴趣,他试探劝说多次,没有一丝效果。靳岄始终会离开的,早一刻晚一刻,对岑融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来说,并无太大差别。
“……你离开后,以后是都不打算见我了?”岑融问,“当日你说不会离我而去,原来只是谎言么?”
“表哥是要同我翻旧账么?”靳岄笑道,“那你我可得找个时间好好坐下,这旧账不止一份。你对我的承诺,我对你的承诺,细细梳理,确实有很多可谈之处。”
岑融彻底放弃:“那你离开这宅子之后,就再也不管朝堂之事了?无论我在这风云里如何艰难,你都不理会?”
“……我要对付游君山。”靳岄说,“表哥,如何下手,如何处理,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但这计划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坏处。相反,我还会给你制造一个机会,让你在官家面前再长一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