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四)(37)
吴纠说:“自然不会,兹儿好好养病,多吃一点儿,叔叔才更高兴,知道了么?”
小兹甫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说:“多……多次一点儿?可是、可是兹儿次不下太多了。”
吴纠险些被他逗笑了,又觉得十分心酸,搂着他轻轻揉了揉,说:“乖孩子,去歇息罢,睡会儿觉,你累不累?”
小兹甫乖巧的点了点头,乖乖躺在榻上,躺得笔杆条直,还盖上了小被子,两只小手捏着被子的边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吴纠,说:“苏苏,兹儿还能见到娘亲么?”
吴纠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低声叹了口气,说:“等兹儿长大了,好么?”
小兹甫又乖巧的点了点头,一直营养不良,如今吃饱了,还发着热,自然也就困乏了,打了个小哈欠,两只大眼睛泛着迷茫的水光,很快就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粉嘟嘟的嘴巴里还发出梦呓的声音,说:“娘……苏苏是好人,苏苏给兹儿次了好大一碗饭……饱、饱的……”
吴纠越听越是心酸,在榻边上坐了一会儿,齐侯也坐在一边,拍了拍吴纠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一下。
他们一路赶路过来,如今已经过了黄昏,小兹甫吃了东西,其他人都没有吃东西,齐侯怕吴纠身子撑不下去,说:“二哥,去吃些东西罢?”
他们正说话,子清突然跑进来,说:“王上,曹大夫回来了,说是已经摆下宴席,想给王上接风。”
吴纠听了,接风?宴席?不由眯着眼睛,说:“走,随寡人去会一会这个曹大夫。”
吴纠留下棠巫照顾小兹甫,就带着众人往前厅走去。
曹家不大,看起来很简陋,根本没有花园这东西,只是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此时也被砸烂了,前厅就在不远的地方。
吴纠一行人走过去,就看到前厅灯火通明,地上铺着毯子,一行人立刻从前厅迎出来。
打头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留着山羊胡须,额头上都是汗,连忙跑出来,那管家就跟在后面,身后还有几个下人和侍女。
那领头的男子定然是就是地方官曹孝了。
曹孝连忙迎出来,跪在地上,说:“孝恭迎我王,恭迎齐公。”
吴纠看了一眼曹孝,说:“曹大夫不必多礼,请起罢。”
曹孝站起来,引着吴纠往里走,说:“我王请,我王一路奔波,孝已经为我王准备好接风宴,还请我王不要嫌弃。”
吴纠随着曹孝走进去,就看到桌案上摆放着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美味,虽然不至于十分珍贵,但是对比外面的饥荒和洪灾来说,已经无比奢侈了。
吴纠看着那些奢侈的美味,眼神有些阴沉,曹孝连忙拱手说:“我王请坐。”
随即曹孝挥手,管家立刻去叫舞女和女酒,一些穿着打扮十分美艳奢华的女子从外面娉婷而入。
吴纠看到这场面,脸色终于寒了下来,冷冷的笑了一声,曹孝在一边侍奉,吓了一跳。
吴纠淡淡的说:“曹大夫,外面洪灾饥荒,百姓吃不上东西,活活饿死在街头,而你却用这些奢侈的东西给寡人接风,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一出,曹孝和管家都愣住了,连忙“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磕头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吴纠冷冷一笑,说:“寡人看你却不知道,来人!”
他说着,偃鸠赶紧走上来,拱手说:“王上。”
吴纠眯着眼睛说:“将这些吃食,全都撤下去,分给外面的难民。”
曹孝一瞬间有些怔愣,随即满脸的惋惜,偃鸠丝毫不客气,立刻让人进来,将这些山珍海味全都撤下去,吩咐发给难民们吃。
吴纠站起来,说:“曹大夫,如今门外的难民们在正饱受疾苦,曹大夫身为地方官,应当知道做些什么罢?”
曹孝连忙磕头说:“是……是,小人知道。”
吴纠说:“知道就好,知道下次便不要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他说着,抬起不来,直接越过曹孝,走了出去,齐侯也起身,跟在后面,低声说火:“二哥,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吴纠一路回了房舍,走进去,坐下来,这才稍微缓过了一些脾气,毕竟今日吴纠看的太多了,先是看到了破败疮痍,随即又看到了饿死病死的难民,还得知他下令修建的学堂是个毛坯棚子,只是下雨就砸死了不少孩子,哪有不生气的道理,再一看曹孝准备的那些山珍海味,那怒气顿时就像是火上浇油,瞬间燃烧起来。
吴纠缓了口气,齐侯说:“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学堂的事情,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让人有机可趁,贪赃了建设学堂的钱款。”
吴纠点了点头,说:“赵白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
两个人正说着话,子清进来说:“王上,管家来为王上和齐公送晚膳来了。”
吴纠本不想吃,不过齐侯一定要管家进来,因为吴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齐侯怕他生气,又饿坏了身子。
管家很快走进来,手中端着膳食,这会相当简单了,一个青铜盘子,里面托着两个大碗,是类似于盖浇饭一类的东西。
管家先将膳食放在案子上,随即“咕咚”跪下来,磕头说:“王上,王上齐公,开恩啊,我家老爷,并非有意冒犯王上和齐公。”
吴纠淡淡的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连忙说:“王上,曹大人是好官呢,您也看到了,这府上,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但是院子只有这么小,因为大人根本没钱扩建,这些日子,自从发洪水开始,大人就第一个到重灾区去,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走了,天黑都不回来,若不是因为今日王上和齐公大驾,小人派了下人去寻大人,大人还在灾区组织抗灾呢!”
吴纠听那管家说着,似信非信,那管家继续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当真不敢撒谎欺瞒王上和齐公,大人家中一贫如洗,这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若是我王不信,可以遣人去问,一问便知,大人本没有什么银钱,只是听说王上要亲自来灾区,这才咬牙狠心,将整年的粮俸都拿出来,去换了鱼肉,给王上准备了这一场接风宴,真的没有挥霍之意,请我王明鉴。”
吴纠眯着眼睛,说:“既然你们大人没钱,为何还要这么做?”
管家嗫嚅了一阵,低声说:“因着……因着这里洪灾比较严重,二来也是因为大人没见过什么大仗势,不知如何应对,听说……听说郢都的士大夫们,一顿饭要吃一百道美味佳肴,因此……大人惶恐怠慢冲撞了王上和齐公。”
吴纠听管家这么说,又想了想府上的布置,的确相当简陋,房舍也没有太奢华,和那宴席确实相差甚远,便说:“你先起来罢,曹大夫的事情,寡人会彻查清楚的。”
“是是。”
管家连忙起来,送了晚膳,很快就出去了。
天色本就阴沉,不过没有再下雨,天色完全黑透之后,公子白和吴刀可算是从外面回来了。
公子白连忙前来禀报,说:“王上,白打听到了很多关于学堂的事情。”
公子白这趟出去,收获颇丰,打听到了很多关于学堂的事情,因为这是个鸟不生蛋的小地方,十分穷苦,因此突然弄了个乡学在这里,一下就非常有名。
因为吴纠设定了很多学堂补助在里面,因此学堂一建立起来,很多人趋之若鹜的把孩子送过来,尤其是女孩子,为什么?因为管饭啊。
这年代的百姓不喜欢女孩子,重男轻女的理念虽然不是太成形,但是女孩子体力不好,根本无法劳作,最多织布,不能怎么分担家务,因此平头百姓还是喜欢生男孩儿,生出女孩来都觉二十分亏得慌。
学堂招收学员,竟然男女不限,因此很多百姓都把自家的闺女,送到学堂来,虽然目的不是为了读书,是为了少分家中的粮食。
不过学堂很快也招收满员了,学生十分的多。
只是不知道哪一层开始贪赃,拨下来的建设学堂的钱财却少之又少,最后只能建出一个豆腐渣子的毛棚子。
那毛棚子风吹就晃悠,下雨还漏雨,最后几场大雨一下,整个都坍塌了,将孩子压了不少,而且远远不止如此……
公子白说:“王上,白还打听到了,这所学堂,因为没有钱财运转,给孩子们吃的午膳,竟然是馊掉的泔水,孩子们根本吃不饱。”
吴纠一听,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冲了上来,竟然是馊掉的食物,而且还是泔水。
吴纠说:“学堂的事情,都是谁经手的,可查清楚了?”
公子白拱手说:“最后一步经手就是这位曹孝大夫,不过之前还有很多人经手,还未能查清楚。”
吴纠冷声说:“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这所学堂是这样,保不齐旁的学堂不是这样,一定要给孤查到底,将这帮子蛀虫,给孤连根拽出来!”
“是!”
公子白连忙拱手,齐侯皱眉说:“二哥,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二哥已经从郢都而来,想必贪赃的大夫们早有准备,若是公然去查,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恐慌,说不定会抹掉罪证。”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说:“赵卿,你先暗中调查一下,顺着最后经手的曹孝往上一层层排查。”
公子白说:“是,白明白。”
公子白与吴刀禀报之后,还要继续去纠察这件事情,很快就离开了。
齐侯见吴纠气的脸红脖子粗,连忙说:“二哥,看你气的,快喝杯水。”
吴纠喝了一口水,感觉自己要喷火了,说:“这些贪官,简直泯灭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