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贯满盈重生男[直播](155)
王远成一边拉着同伴,一边奋力挤开旁边的酸书生,拼着被人骂几声“非人哉!”总算挤到了前头,仰面望着墙上的告示大声念着。
“……不分贵贱,无论出身,不计相貌,唯才是举。”
王远成兴奋地回头对好友喊道:“咦?!阿弛,阿弛!你也能考啊!这西北……”
他猛然醒起自己站在谁的地盘上,忙压低声音,又难掩亢奋地悄声说道:“这西北王厉弦还真是唯才是举,吏考不计相貌……阿弛,你也能考,也不枉废你满腹的经纶了。”
王远成欣慰又有些惋惜地扫了眼阿弛的瘸腿,心下叹息,这般饱读诗书的文人,偏生意外折了腿,原本颇为俊秀的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痕,要不是西北这吏试的条件只求才不计其他,当真是……唉!
“嗯。”阿弛低着头,哑声应道。
“明经、明算、明法……怎地这许多科目,阿弛你打算考什么?”
“明法。”
阿弛缓缓抬起头,瞳仁墨如点漆,却带着丝阴霾死气,剑眉朗目,鼻梁之上却似被斜斩过一刀,长长的伤疤横贯半张脸,神情似有悲又似是平静无澜,无喜无忧。
这张面孔竟是看不太出年纪,似只有十七八,又似是有三十许。
他低声却坚定地说道:“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缘法而治,一断于法!”
过了片刻,阿弛又抬起眼,轻声低喃:“我只愿再无为求权势,宁可‘大义灭亲’这等人间惨剧再演。”
第155章 张弛
柴东城恭立在厉弦面前, 欲言又止。
“鬼鬼祟祟的, 干什么?有话就说!”厉大王白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
“您的二弟,他……”柴东城偷偷瞄着厉大王,道:“他以李弛之名报考了明法科。”
“李?”厉弦恍惚记得,厉弢的生母是姓李的,“弛?什么弛?”
“许是‘弦’张‘弛’废之意?”
厉大王眼睛一瞪:“噢!我张扬发达了, 他就废了?怎么就不能是‘张弛有道’之意?!”
“是是是,张驰有道, 张驰有道!”柴东城连连点头, 犹豫道:“您看这……合适吗?”
厉弦的父亲大人厉昭是老仲带着“特种兵们”, 去厉氏的故土给打包拎回来的,而厉大王的庶弟厉弢,如今隐姓改名为“李弛”者, 则是柴东城带着舆情司的虾兵蟹将, 靠着坑蒙拐骗,在这小子流放边塞,被虐得死去活来, 差点让人送上前线之时,给捞回西北的。
人弄回来稍迟了些, 厉弢的脸和腿都毁了, 性情也大变。
来到西北之后,他不愿意托庇于兄长翼下,自赁了一间乡舍, 苦读求学。
厉弦原也与这庶弟不亲,把他弄回自已地头上免得来日麻烦,也算救了他一命,便不再放在心上,只是让舆情司盯着些,免得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欺辱于他,或是利用厉弢的身份多生事端。
怎么说,他也是个厉大王勉强认可的厉家人。
“他可有违我西北之法,犯我西北之纪?”厉弦不再说笑,盯着柴东城森然道。
“并无。”
“他可合吏考之选,有明法之才?”
“合选。……他新结识的王姓学子,对他的才学甚是佩服,平日也常见他勤学苦读,想是有才的。”
“既如此,为何不能允他吏考?”
厉弦看着柴东城额角细汗渗出,微微一笑,一脚踹上老柴深深弯腰而拱起的屁股,笑骂道:“别整天费心琢磨这些屁事!阿弢那边不用看得太紧,倒是我家那位老的,要盯牢些,他可是顺杆就能攀云霄的人物。”
“大王放心,属下一定把这老……咳,老爷子看得牢牢的,保证连他梦话说什么都日日让您知道。”
柴东城嗬嗬呼疼,腆着笑脸一表自家的忠心能干,那里还有前世阴阳怪气的酷吏模样,整个一只努力钻营向上的马屁精!总算这小子还算有点分寸,也颇有才干,手头的事一样样做得漂亮,除了太爱揣摩上意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
“麻溜地滚吧!”
“喏!谨遵大王旨意~~~”
“东城,”厉弦突地又喊住他,沉声道:“你要牢记,我西北以民为本,唯才是举,更重德行。”
“喏。”柴东城深深一躬,返身而出。
次年惊蛰时分,西北第一次吏考声势浩大地开试了。
报名应试者三千余,除经初选筛除的一干路都走不稳的老冬烘、不学无术碰运气的、身份背景极为可疑的……等等不合宜的人选,就连那些抱着简数、简字才啃了几个月的投机酸书生都过了初试,充分体现了西北王重才识才,唯才是举的原则。
复试者千二百零十人,最后选了二百十七人,这是西北吏选历史上第一次铨试,也是录取比率最高的一次。往后的吏选一次比一次难考,考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厉大王在位一朝,最可怕的一次吏考,录取比率竟然高达三百七十比一,以至错过第一次吏考的落选者,哭天抢地,悔不当初,只恨时光不能倒流!
吏取之后,二百多名吏员如杯水洒入干土,很快便被各有司哄抢一空,为了抢几个能算会写,中意的年轻人,越胖子差点没和烟青玩摔跤。
西北地域辽阔,在厉大王几次吸纳灾民流民之后,人丁也逐渐多了起来,这就难免泥沙俱下,良莠不齐。各种违法犯罪之事逐渐增多,尤其是因西北多为逃灾避荒之民,能有幸存活而来到此地的女子甚少,以致奸案不断。
厉大王震怒之余,对此等恶行严惩不贷,专门批示让几个畜牧司的专业人员转岗去了新成立的刑狱司,专司对民愤极大的极恶分子施以腐刑。
周边战云阴霾不散,厉大王带领着西北不敢有须臾放松。
吏考刚落幕,立时又开展了民兵集训,此次招纳的司吏一概下乡,作为一员普通民众参与军训,能服从能适应者可用,不能调适者弃之。
两月军训结束,二百多名颇有书生气、酸腐气或是油滑之气的新吏员,被从皮到骨狠狠训一番,脱胎换了新骨,却也足足淘汰了三十一名——厉大王说了,深入民间、参加军训便如打铁,千锤百炼才得百折不挠,碎成片的,软成泥的,都不可成器,宁弃之。
在余下的一百多名正式入选的吏员之中,有三人被选为“秀锋”,意即钟灵毓秀、砥砺锋出!
其中一名“秀锋”,身有残疾,面容残毁,却以绝大毅力和执着在一干健全人中胜出,实是让人震撼。
此人名“李弛”,此前名不见经传,更无根底。
西北王在召见三位“秀锋”之时,嘉勉有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砥砺前行,以显扬不坠为心。
此后十数年,当初第一届吏考之选沉沉浮浮,或升或坠,大多都渐渐升任要职,成为司职的中流砥柱,秀锋三人更是名扬一时,有两位都走上了平坦的文官仕途。
唯有李弛,以明法科入刑狱司,几十年未负初心,以“酷吏”之名,行司法之事,铁面无情更无私,真正做到了他自己所信奉的法家之言——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缘法而治,一断于法!
后来,竟以其名铸成典故——“城谋弛断”,谋为谋划出神,断为断案如铁。
燕升平四年,突利图汗终于吞下了西突厥的所有力量,将先汗王阿史那王子的残余势力一扫而空,腾出手来,狼顾南汉。
是年,五支突厥蛮胡万人队入寇大燕,压近西北边塞,仙岭一线边防压力骤然增大。
仲衡将军依依惜别我王,领着两万黑甲军驰援仙岭关。祝刀虽是极为不放心即将临盆的妹子,却也深知覆巢之下绝无完卵的道理,不管是为了亲人,还是为了安定生活在这片乐土之上的百姓,他都别无选择。
鬼骑如风,侵掠如火,动如雷震。
***
“滚,滚!废物,废物,满朝皆废物!”
大燕皇帝周敦面色潮红,眼似滴血,一脚踹翻了寿昌殿中的短几,轰隆好大一声响,震得七八个站立不安的大臣浑身一抖,汗出如浆。一听陛下有旨,忙伏地参拜,逃也似地“滚”了。
大将军无能,几十万兵卒如脓包,他们一帮子耍文弄笔的文臣们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的口诛笔伐还能干掉野兽似的蛮胡?若真是如此,大伙一起写他个七天七夜,还需要招什么兵,买什么马,封什么将军?!
“皇上息怒,息怒啊!您,您要保重龙体啊!”柳庆荣跪伏于地,拼命压低脑袋,战战兢兢地哆嗦着。
周敦腥红的眼转了过来,死死盯着如条蛆虫般趴在地上的小人,他突地抽出天子佩剑,大步上前,在柳庆荣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问道:
“你说,突厥蛮子压境,朕的大将军胆都吓破了,几十万兵卒鼠窜狼奔,被人赶得无处可藏。你说说,你说说!”
他猛然将剑压到了柳庆荣的脖子上,开刃的利锋瞬间划破了柳庆荣脖子上的肌肤,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蜿蜒流下。
“朕该如何是好?该如何保住大燕,保住周家的祖宗基业?”
周敦细声细气地问道,似是颇有不解。
田喜似木头桩般矗在一旁,连丝大气也不敢透出,只见柳庆荣脸色忽青忽白,似是要晕又绝不敢晕,一条命已去了大半条。
“……皇,皇上!臣,臣,臣有主意了!”
他终于想到了什么,忽地呜咽着嘶喊出声:“大河,大河!刘将军正坐镇大名堡,隔河与突厥对峙,只要,只要……”
柳庆荣的声音哑了,再也不敢说下去,喃喃念道:“……秦将王贲攻魏都城连日不下,遂引大河水灌大梁,魏王出降,魏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