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男妻(38)
“同我还客气什么?”方淮笑眯眯,“只怕日后多有叨扰,谢二可别嫌弃才是。”
谢庭月苦笑:“哪里敢?但凡方兄需要,我必倒履相迎。”
方淮凑近,眨眨眼:“你那蓝盈布不错,需不需要我推荐给礼王府?”
谢庭月一怔。
方淮在示意可以帮他的忙。但自己的铺子根基太浅,在没有崛起一定势力的时候,商品成为‘贡品’最可能的结果,是被人占去,有买下这颗‘果实’,自己开发。他想保成,自己起势是关键。
“多谢驸马美意,但我家铺子,实在难登大雅大堂……”
方淮听懂了谢庭月顾忌,没再多言,反正在他的认知里,谢庭月必能一飞冲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晚些帮忙也行,反正这样的忙,他什么都能帮。
“那我家公主的衣服——就有劳谢二务帮忙,上心催促些了。”
“这有何难?”谢庭月有些意外,驸马竟也如此惧——不是,爱妻么?
方淮捋了捋光秃秃没胡子的下巴,难兄难弟的拍了拍谢庭月的肩:“屋里头的嘛,自然得哄着宠着,你不也一样?”
谢庭月一愣。
我……什么一样了?
“行了,走了,这马上没人了,你也加去好好休息休息,和楚暮亲香亲香。”
谢庭月:……
亲香……什么?
搓了把脸,谢庭月深呼吸一口,亲香就算了,有些事倒的确需要和楚暮商量。
比如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毒,禾元奇突然死了,以及二婶孙氏——
意外害怕的情绪不像假的,她肯定是没想到禾元奇会死,或许也不知道禾元奇正在干的事?
这样他和楚暮面对的,就是最坏的结果了。
害怕么?
谢庭月问自己。
他认为自己本该害怕的,可看看远处天色,看看红梅花瓣上洁白的雪,想起楚暮的脸,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平静。
身边有人陪着,路就不是一个人在走。
为什么要害怕?
该是楚暮吃药的时间了。那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君子优雅,实则娇气的很,又任性,只要他没看着,就不会好好吃药。
唉……
真是愁人。
谢庭月脚步轻快的转过庑廊,走向自他和楚暮的院子。
至于楚暮,已让秦平点上烛光,斜斜靠在软枕上,手里握着一卷书,摆出最完美的侧脸,等着他回来。
第34章 不许放肆
楚暮摆好姿势, 手里握着书卷, 实则一页未翻, 全身上下只有脑子在动。
他其实有些意外。
别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路离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路离的危机在后面, 也在积极寻找原因,没想到竟突然出现, 还是自己家的梅宴上……
身体对他来说是个桎梏,上辈子缠绵病榻, 一直昏昏沉沉, 清醒的时候很少, 很多事不知道怎么发生的, 又为何发生。他本想着,这么顺其自然的死去挺好, 合所有人的意, 自己也能解脱。
生病太苦, 没有希望的沉疴燃不起任何斗志, 他并不觉得活着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就在他即将实现愿望, 悄无声息的死去时, 突然有人横插一脚救活他, 告诉了他一些事,这些事, 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原来有些东西, 他本不该承受。
在别人的棋局里, 它只是一个注定悲剧的结果,连颗棋子都算不上,可怜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愤怒之余,他明白自己的命运怕是把握不住了,不可能有完美结局,可走不到最后最好,能畅快的玩一把也错。他拖着病体残躯,或许……还有些扭曲的心理,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局。无奈沉疴久矣,没的治就是没的治,到最后有些事做到了,有些事没做到,死的时候做了个明白鬼,但仍然很遗憾。
活着……真的很好。
哪怕苟延残喘。
此前多少不在意,多少洒脱,是因为不得不接受,如果一切能自己选择,就算病的痛苦,他还是想活。
他很庆幸临死前遇到了谢庭月。
他们本有缘分成亲结为夫妻,结果错过了。他很少想起这个人,并非因为大婚当日对方带来的羞辱,那些东西,他一点也不在意。从记事起就在生病,就在接受别人照顾,袒露身体已是家常便饭,尊严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觉得那幕戏码很荒唐,如果是谢庭月自己思考下做的决定,那他眼界有些浅,看到的太少,如果是被人坑被人利用了,就是太傻。哪一种,都是不够聪明。
而他生命着实有限,实在没办法浪费,跟聪明有趣的人来往更有价值。
等很久之后,有机会见面坐在一起时,他很惊讶。谢庭月明明是个睿智多思,很有深度的人,对做生意有很多新鲜有趣的想法,不,也不仅仅是做生意,谢庭月的眼界很高,是很多人达不到的宽度和广度,有些甚至上升到了国家臣民的高度……这样的人,为什么当时出了那样的意外,摔的那么狠?
不过立刻,他也释然了,想想自己,这一问就不复存在。他自诩聪明,还不是浑浑噩噩半生,活得像个傻子?
谢庭月受了那么多苦,仍然阔朗乐观,很多东西都不计较,很多东西仍然憧憬。
楚暮永远都记得那夜的月光,和这人脸上的微笑。谢庭月说就算成为一团烂泥,也不要忘记仰望星空,不要忘记了,有些美好一直存在。
明明也剧毒在身快死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楚暮不知道自己怎么动的心,当时也并未察觉,之后回忆起方才领悟,自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
重生是件很玄妙的事,大婚前日醒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好谢庭月,还立刻派秦平出去打听消息,谢庭月那边却已经在动,一切轨迹都与前世不同。
他一面略放心,一面生出别的怀疑,顺便做好其它准备圆场应对……在医馆听到隔壁布料铺里动静,谢庭月的成本论,他就知道,他也回来了。
很好。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来得及。
他绝不会再让上辈子的悲剧上演。
风动烛影摇,楚暮回神,唇角弧度扬起。
明明大婚当日已经过去很久,他仍然觉得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天。
病榻难离,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他早已经忘了。
前世病中消磨太久,一直昏睡,想了解外边的事也了解不到,斗志是后来突然发起的,知道的许多大事转折点也是在以后,这造成一个严重问题。很多事他只知道结果,并不清楚原因,需要探索。
谢庭月也是,前世去的还他还早,想必有更多困惑。
沟通……肯定是必要的,但说多少,到什么程度,必须得注意。
‘重生’二字,意味着先知,是宝物,也是桎梏,一旦传扬,有多少人想要,又有多少人提防……他自是相信谢庭月的人品,但他不想承担哪怕万万一失去谢庭月的可能,他不想谢庭月对他心生芥蒂,不想离心……
他们都还没有时间彼此好好了解过。
慢一点没关系的。
总有一天,谢庭月会熟悉他的存在,承认他的位置,他们会不分彼此,不言轻弃,待到那时,一切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有脚步声起,很熟悉。
楚暮下意识理了理衣角,侧头,摆出最完美的笑脸:“夫人回来了。”
摇动的烛光,红通通的炭火,温暖的屋子,微笑迎接你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谢庭月怔住,就好像外面的紧张,刺激,人命,全部没发生过一样。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这么潇洒从容,优雅一如往昔?
所有一切,对他竟没有半点影响么?
楚暮,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知不觉,心里这么想的,嘴里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什么样的人……
楚暮放下手中书卷,微笑看他:“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谢庭月差点就跟着对方认真去想了,结果楚暮又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谢庭月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
偏偏对方看着你,目光温柔,眸底似有潮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就好像在告白……
也许这样的话被纨绔公子讲来很油滑,可从楚暮的嘴里说出,真的讨厌不起来。
谢庭月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到桌前。
楚暮亲手执壶给他添了杯茶:“本来想表现的强一点给你看,结果好像没发挥好,你介意么?”
谢庭月听到这话心弦一紧。
强一点给他看,没发挥好?你还想怎么发挥?装病吓唬人还是直接杀人?
想想梦里楚暮给他的感觉,之前商会楚暮断人手指的果断,有些事他一点都不怀疑,楚暮真干得出来。
今天外面发生了很多恶心人的事,比如谢茹,比如禾元奇,前者顺利阻止了,却罪不至死,只能送回家去,后者还没下手折腾呢,他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就像斗志昂扬的要干大事,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非常不爽。
楚暮该不会一直憋着口气,一直忍着脾气呢吧?
谢庭月小心翼翼的观察楚暮,怎么都觉得对方脸上有种压抑的不爽。
他心神一凛,茶也不喝了,坐到楚暮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你淡定,千万不要激动!”
楚暮保持微笑:“嗯?”
夫人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
楚暮垂眼看看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满意,顺势调整笑容,变得略忧郁。
谢庭月面色肃穆:“我知道路离是你的挚友,但激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打草惊蛇要不得,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好。”楚暮顺着谢庭月的手,又朝对方靠近了些许,修长手指没处放,干脆拿来对方一缕发丝把玩。
谢庭月根本没注意到楚暮的动作,感觉楚暮情绪稳定,放了心。
很好,激动对病情没有任何帮助,有那时间不如多动脑子思考。
“送客的时候,我看到二婶了,她仍然在紧张,担惊受怕太明显,不像假的,她大概真不知道禾元奇在做什么,”谢庭月率先开头,眉目凝重,“所以最坏的消息来了,你二婶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禾元奇背后另有他人。”
楚暮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孙氏一直在给我下药。”
谢庭月瞬间炸毛:“她给你下药?为什么!”
楚暮都这样了,她还嫌人死的慢么!
“那药不致死,只会让人一直昏睡。”感觉到这家夫人情绪不好,楚暮拍了拍谢庭月的背,“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