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下(120)
他说得很少,但穆星河知道他想说什么。
因为他还记得沈岫那句“我不是神”——在他嬉皮笑脸同沈岫打招呼过后,在沈岫问他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过后。
原来叫人捉摸不定的不是沈岫,而是他。
沈岫愿意分享自己的道路与命途给他,可自己的选择却是将沈岫抛弃在风海境,独自前往遥远的九变真魔遗府。
他甚至过后都一直没有对沈岫提起这些事半分,没有对沈岫说起他的任何一点心情。
沈岫即使能猜到,能明白,可他终究还始终……不是神。
“对不起……”穆星河喃喃道,“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用心,因此我解释没有用,更何况,云浮那里,掌门殒灭……”
沈岫忽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跟你说掌门殒灭了?”
穆星河被他一打断,自己也有些茫然:“天真同我说的?”
沈岫微微抬了抬嘴角,看着他低低一叹,说道:“掌门虽有百兽千劫伞相助,毕竟一力苦撑多年,虽留得性命,终究无可避免身陷衰竭之中,我以万载玄冰维持掌门的生机与心智,他在玄冰中还能独自修行千载——若非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又何至于耽搁那么久才找到你?”
穆星河却是从他话语之中,领悟到别的信息:“……我是不是擅自行动打乱了你的计划?”
“我没有太多的计划,”沈岫闭了闭眼睛,“世事衡常有变,人不可能算尽一切,就好比当初的我不知道会遇上你。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放下了原本的计划,因为我知道,你定然不喜按照任何人的安排行事。你是我此生的最大变数,我做尽一切准备,想要周全一切可以周全的人,直到等你解开谜题,与我一起打碎牢笼。”
沈岫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向来疏离又洌滟,如今有如一汪寒潭,只有眼角的泪痣分外明丽。
“可惜,你不需要。”
穆星河张口结舌,原本他觉得不需要解释,这一刻却发觉不知如何解释。
沈岫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那样的疲惫之色。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心,我明白你其实根本不会伤害我,我明白你当时恐慌到极处,因而想到一个办法便不顾一切,可是我当真控制不住,我也不愿意与你装模作样。我气得觉得之前认识你都是错,却也不愿意放下你一个人——”他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开始失了分寸,最后所有的恼火都变成一声叹息。
“相交日久,我能将生命交托于你,你待我却不如那个瀛洲剑修。”
穆星河睁大眼睛,急忙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那样处理最好——”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说道:“抱歉,我当时……心慌意乱,又害怕会牵扯到你,十分自以为是,我替你安排了,还以为事后你一定明白,我以为那对谁都好!”
沈岫将他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却还是与他交握着,看着他。
“世上替我安排的人你不是第一个,想捅我一刀的人你也不是唯一一个,可是对待他们我可以置之不理,可以一剑杀之,可我见到你只觉生气,气得难以控制,气得方寸全失,”沈岫说到最后却是笑了起来,是气笑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对不起……”穆星河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自以为是、自行其是、莫名其妙、到了最后还想一个人去当救世主,说什么你对我——”沈岫突兀地截断了自己的话,语气有些失控的懊恼,“满口胡言乱语果然只是胡言乱语。”
穆星河头越来越低,已经不敢看他的眼睛,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是猛然抬头说道:“不是胡言乱语!”
沈岫却是一点都不想理他的申辩,任由穆星河乱七八糟手足无措地表衷情也未说一句话。
隔了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对我自己恼火。”
他没有看穆星河,目光落向遥远的海域。
“当时我分明还在你身边。”
穆星河慢慢蹲了下来,眼神从未放开沈岫。
“不是的,当初那情势,我自己也未能料到能把自己逼迫如此,是我的过错,”穆星河低声道,“不要生气,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云浮的事,我定然留着一条命回去,将一切都收拾清楚,在未来我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为你决定,再也不会把你抛弃在我的生涯之外。——快乐给你,苦厄给你,过去是你,未来也是你。”
他声音很轻,压得低低的,有一种格外的诚挚与小心翼翼。
他看着沈岫的眼睛:“我和你共享命途,绝不离弃。”
穆星河有双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什么的时候分外明亮,眼底有光,是纯澈,热诚的光。
就好似当年小楼大火之中——或者是漫天灯火之下,沈岫从他玩世不恭或漫不经心表象之下偶然窥见的那一颗真心。
又好似当年三岛海域之中,沈岫意外撞入的因为痛楚而茫然几乎要盈满泪光却依然倔强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这双眼合该带着笑意。
这个人应该永远春风得意。
沈岫慢慢放开了他的手,拂了拂他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道:“我还想再气一会。”
穆星河怔了怔,在思考着应该讨价还价还是叫他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沈岫说:“得找渊一华那个家伙出气。”
穆星河眼睛蓦然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都是他的错!”
而后沈岫又慢慢道:“……然后再同你算账。”
“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
恋恋不舍……
第258章 如梦非梦(八)
他们终究要离开这片海域。
当穆星河的真气稍稍稳定下来, 海水已经漫到他们的身上, 将沈岫的袖子晕出一片血色。
穆星河看向周围, 满目浑浊的血海,顶上是暗沉的天色,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太空了。
穆星河问道:“天真呢?”
沈岫道:“……他如今是灵体, 不能幻化本形,有时陷入幻境便同我们去处不一样。”
沈岫往前走去,任由血色浸透他的衣衫。
他们在血海的冷热交替里前行, 穆星河看着无尽的血海,忽地感慨道:“见到他之前,我没想到先天灵宝会是这个样子。”
沈岫的袖角被染红,衣裳的主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先天灵宝都是创世之初衍化而成, 先天真魔谱原是金仙之物, 后来因为金仙在大战中殒灭,而遗落灵犀界。那之后便有破损,因此便在遗落之地自我修复,在遇到渊一华之前从未出去过,脾性与其它先天灵宝自然不同,”沈岫说到其它先天灵宝时眼中似有惆怅, 而后他又收回目光, 道,“后来他被渊一华找到并且控制, 直到渊一华死去他才得以脱身,为了彻底摆脱控制他宁愿重新与人结成灵契, 于是当初他选了我。”
穆星河快步跟上,接下沈岫的话:“如此……你们相处倒是挺好的。”
他清晰瞧见沈岫的嘴角抬了抬,沈岫道:“他坚持与我做任何一件事都是交易。”
穆星河听着好似能想象到先天真魔谱那十分不讨喜的模样,也跟着一笑。
他们往深处去追溯先天真魔谱的踪影,但越往深处,血海就越为凶险。
血海的触觉从湿处传达到了身体,他的真气如同燃烧,又如同被冻结,血海吞没的地方,真气已经失去了控制。
耳边“旧愿未偿,难逃因果”越发嘈杂,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的声音交杂作一堆,声音好像在催动着场面的变化,声音越急,水面上涌得越快!
沈岫走在前边,几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保持水面之上的高度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穆星河眸光一闪,喊道:“大佬,我来!”
他扬起一张符纸,符纸落下之时,翻腾的血海之中,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悠然牵着坐骑而来。
那是一只皮毛深灰的巨大狐狸,行走间有阵阵铃铛的响声,牵着狐狸的是一个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她一头白发,发尾染上一些稻穗的金色,神情温和,面容有少女特有的莹润,然而她的沉静之中却有一种近乎神的气息,超越了她的容貌与年岁。
血海翻腾,魔音灌耳,少女却丝毫不受影响,利索地挽弓,搭箭,矢如流星!
一箭接一箭,射向遥远之地。
声音停息了,血海不再上涌。
但也只是不再上涌而已!
空气中一些气息忽然在那一箭中碎裂,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紧紧抱着膝盖浮在半空的男孩子,他瞧到二人,抬了抬眼,慢慢落地,一嘴的满不在乎:“我以为你们没有我会死了呢!”
可是他的语气还带着些许的轻快,泄露了他的心情。
然而他们不过喘息了片刻,那声音再度响起!
先天真魔谱微微瞥过一眼,追寻到方才那一箭的来处:“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好等死了。”
穆星河按住胸口,意图抑制住那几乎跃出胸口的心跳,低低一笑,轻声道:“不会的,因为,她的真正本事,还不止如此!”
声音出现不久,那少女又是一箭射出。她站在缓缓平复下来的血海之中,姿态平静。她停顿片刻,动作却是缓了下来,她坐巨狐背上,张弦如满月,一箭射出——
那一箭扬起了重重血水,力度却丝毫不被削减!
那一箭穿越了遥远的距离,迅如流光,势若雷霆!
整个血海都因这一箭而震荡!
当波澜止息的时候,遥远的方位传来破碎的声响。
再也不会有什么声音传来了。
先天真魔谱愕然道:“这是什么力量……”
穆星河终于能缓过来一点,笑了笑:“之前那几箭叫……‘给我闭嘴’,最后那一箭,叫‘世界核平’。”
少女依然神情平静,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好像那凶残的一箭并非出于她手一般。
穆星河摇了摇手,她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血海之中。
这个式神名为御馔津,原型是传说中的稻荷神,有着近乎流氓的机制。当她张开狐狩结界,便有将近一半的几率对行动的敌人射出一道包含四重封印之力的箭矢,而当她引燃包含封印之力的符咒的时候,便是射出全力一箭之时,这一箭在本身超高的攻击力之外,还有着符咒每张20%的攻击力加成,杀伤力不可小觑。
更何况,穆星河此时给予她的御魂配置是暴伤破势,从前玩游戏的时候,佩戴这个御魂的御馔津被称为破势驴仙,如今到了这里,破势驴仙一箭飞来,依然是万物湮灭的结局。
御馔津一箭过后,血海平静下来,但沈岫并没有往前行走,穆星河从沈岫这个小小的细节中察觉出,这里或许还有变化。
他的预测是对的。
当碎裂声停止,血海变得平静,但与此同时,又是无数的枯树从血海中生长出来,枝丫曲折,却不见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