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钩就像是一根灵活的吸管,每一个构造都是长得恰到好处,注射毒液又或是吸取浆液都极为便利。
活了这么多年,泽兰当然知道尾钩意味着什么。
可头一次感受,便是抓在手心里,这对任何雌虫来说都是不敢置信的一幕。
卡洛斯一个“亚雌”,怎么会有尾钩?!
泽兰一手按住小尾钩,另一手直接探往卡洛斯头顶的触角。
果然,手感不对!这触角摸起来有一种不自然的纹理感。
泽兰轻轻一拽触角,昏迷中的泽兰没有任何呼痛,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心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中力气便又加大了一分。
“啵——”得一声
“亚雌”头上的触角就这么被他扯了下来。
泽兰:……
眼前的“亚雌”哪里是亚雌,分明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雄虫!
卡洛斯仍然在高烧中,脸上泛着不自然的微红,黑色的发丝也一缕缕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十分憔悴。
那个向来戴着假面,做什么事都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虫,居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但卡洛斯是个雄虫。
之前的一幕幕再次在泽兰脑海放映。
“泽兰,我相信你。”
“我带你走好吗。”
“我不欠你的。”
“你好,我是新任管教虫卡洛斯。”
……
每一句话都出自管教虫,每一个词句都是卡洛斯吐露而出。
就像是凭空吹来一阵风,每一个字句都被吹散了,飘落在这满是黑暗与泥泞的泥地里,也慢慢在泽兰心中生根发芽。
到了这个时候,又轻轻吹回泽兰脑海,可那风却变了,骤然而至的冷风足以将任何虫的头脑都吹个清醒。
一切都是真的,卡洛斯说过那些话,可他也确实是个雄虫。
但一个雄虫怎么会有精神暴动?
一个雄虫怎么会变成偏远星的管教虫?
一个雄虫为什么要救他这沦落黑市的虫奴?
世界之大,有着无限可能,但这任何一件事都不会发生在一名雄虫身上。
卡洛斯骗了他。
泽兰对雄虫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生来骄傲,哪怕是精神力F级的雄虫,都能够拿着雄保会的补贴过得很好,不需要疲于奔命,也不需要在黑市苟且偷生。
生活在主星的雄虫,更是将“骄傲”二字演绎到了极致。
泽兰记忆中的雄虫似乎都有着相同的面貌。
是他雄父鞭笞雌父酣畅淋漓时畅快的脸。
是名立场上雄虫被追捧时得意而又轻蔑的脸。
是拍卖会上雄虫发现玩具时兴奋而又迫不及待的脸。
在主星的一切,在黑市的一切……
在儿时的一切,在现在的一切……
千千万万脸都汇聚在一起,他们张牙舞爪地狰笑着,被揉碎后又重新组合,最后又变成了一张脸。
他以为自己看清了卡洛斯。
泽兰放开了手心的小尾钩,却又转移阵地,轻轻抚上了雄虫的脸。
手心下的雄虫安静极了,也乖巧极了,微微的喘息挠得虫手心直发痒。
雄虫鼻梁的小痣,只需要一指便可遮住,闭眼的卡洛斯,远没了平日的危险。
卡洛斯说什么,似乎都有让虫瞬间相信的魔力。
“咔嚓——”
转瞬间,泽兰的手指化为利刃,紧紧贴在雄虫脖颈上。
可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这个名叫“卡洛斯”的雄虫。
雄虫成为他的管教虫,在黑夜来临之际将他带离地狱,多么令虫不可思议的美梦啊。
但梦醒后一切都会破碎,黎明不会来,来的只会是另一个阴谋。
卡洛斯就像是一个美味的诱饵,在囚徒最饥饿的时候出现,一旦那饥不择食的虫咬上钩,那么等待他的只会是万丈深渊。
他应该杀了卡洛斯。
这个雄虫来自哪儿,去向哪儿?
雄虫来历不明,目的也不明,就像是一团迷雾,过去接触泽兰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并非偶然,一切都带有目的。
不论卡洛斯是哪一方势力派来的,只有杀了卡洛斯,才断绝一切潜在危险。
他需要排除一切暴露行踪的可能。理智告诉泽兰,他必须这么做。
他的力道其实并不算大,但掌刃已经在雄虫脖颈划下一道红痕,丝丝血珠就这么渗了出来,染红了泽兰指尖。
只要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割断雄虫的动脉,将一切都结束在这个夜晚。
窗外的月不知何时突破了云雾,月光摇摇晃晃地洒在泽兰锋利的掌刃上,可他却没了任何动作。
泽兰犹豫了。
他收回掌刃,坐在雄虫床边。
从头到脚,泽兰的目光描摹着雄虫的样貌。
或许就此别过,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和雄虫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应该离开。
泽兰慢慢站起身。
谁料那个不老实的小尾钩又缠上了泽兰手腕,它摇晃着脑袋,似乎想说些什么。
“别走……”
床上的雄虫嘴边突然溢出几个字。
小尾钩想代表主人诉说的,在此时似乎达到了一致。
但其实卡洛斯仍然在发着烧,连理智都没回拢,若是放着一夜不管,说不定明天连尸体都凉透了。
泽兰顺着小尾钩的力道又坐回了床边,他冷着脸色将湿布换水又重新放在了雄虫额头上。
小尾钩也像是有灵性的,感应到正照顾他的虫,再次钻进了泽兰指腹。
泽兰手指碾着懒洋洋的小尾钩,却感觉有一种熟悉的触感,他死去的记忆也再次苏醒。
暴动虫化那晚,泽兰虽然失去意识,但不是个死的,也不可能任何感觉都没有。
当时身下的触感,根本不是什么用针筒注射的药剂!
这个雄虫嘴里,根本没有一句真话!
泽兰脸色又冷了一些,就连捏着小尾钩的力道都变大了。
更深露重,夜去的很慢,雄虫也渐渐退烧了。
泽兰却感觉时间都变得快了很多,他就这么在卡洛斯床边枯坐了一整夜。
待天光破晓,晨间的露水都沾湿了泽兰睫毛和发丝,泽兰有了动作。
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小屋的破门被泽兰从外关上。
“滴答——”
一滴露水顺着窗沿打在卡洛斯眉心,让他一下子就惊醒。
天色大亮,小小的屋子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却再也不见泽兰的身影。
卡洛斯忙不迭起身。
木桌上是他的全部家当,智脑手环、几张假证,以及在小碗下海压着两张船票。
那是卡洛斯早就准备好的,他和泽兰去往主星的船票。
雌虫却什么也没拿,也什么都没留下。
只有桌上还留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一行字写道:
就此别过吧。
轻飘飘的字迹,仿佛一吹就散。
就好像卡洛斯生命中从没来过一个名叫“泽兰”的虫。
第36章 他不是一个虫
经过一夜的高烧,卡洛斯早上也仍然头脑昏昏沉沉,但眼前一幕毫无疑问。
泽兰一声不吭地走了。
雌虫仅仅穿走了一件兜帽长衫,便匆匆离去。
两张船票被卡洛斯攥在手心,逐渐蹂躏成一副咸菜样。
在陌生环境,卡洛斯向来睡眠很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醒。可昨晚他就像是跌入了某个黑甜的梦乡,就连泽兰离开,他都没有任何意识。
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地,卡洛斯的头又昏又沉,显然正处于低烧中。
他想活下去,但他向来觉得人定胜天。
比这更严重的高烧,他一个人都能扛下来,这点小病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卡洛斯来到水池边,舀起一捧水,试图以毒攻毒物理降温,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水池上的倒影却有些惹眼。
原本光净无无暇的脖颈上多出了一道血痕,看起来颇有些狰狞,伤口边连干涸的血迹都没有,像是被什么人刻意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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