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肖很快看完宣传手册,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容更明亮了:“我是寻舟旅游社八号导游。”他指着胸前那个写着“八”字的工牌道,“我叫张贰河,客人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最近游客太多了,要是晚一些,就怕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吕肖一行是不差钱的主,张贰河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酒店客栈,得到的答案是,按最好的安排。
“是这样的。”张贰河十分耐心,“咱们应平最近兴起的客栈不少,他们各有千秋,只不过主打的主题不一样。”
张资好奇问道::“客栈舒适就行,还有什么主题?”
“那当然了,这是咱们陆县令给做的城市规划,要打造一个具有文化特色的应平,那客栈自然与别的地方也要不一样,。”张贰河讲到此,有些沾沾自喜,“比如有的客栈主题的是沿江客栈,住那里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波澜壮阔的江景;有的是竞技客栈,里面有五花八门的有趣物件,还有的专门就是为你们这群客人打造的客栈。”
张贰河故意停住,吕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腰间的墨玉:“是什么样的客栈?”
张贰河见这十几个绫罗绸缎的公子哥都看向自己,知道吊足了胃口,方才慢悠悠道:“给诸位博学之士打造的书香客栈。”
“我们也没自报家门。”刘资双眼放光,”你如何就肯定我们是读书人的?”
“这还用说嘛,书有诗书气质华,诸位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张贰河能被选为导游,那吹捧的话自然是张口就来。
一行人被他说得通体舒畅,当即拍板去书香客栈:“我倒要去瞧瞧,主题为书香的客栈是什么样的。”
“放心,一定会让诸位满意的,现在那客栈已经住了不少客人,都是冲着书香主题去的读书人,各位还能在里面结识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有识之士。”
张贰河能说会道,等到达客栈的时候,这群人已经被话里的信息勾得蠢蠢欲动,张贰河也知道了他们是一群来自省城的富家公子。
他自担任导游这么多天,还真没接待过省城来的贵客,一时之间心念直转,无论如何,要把这群读书的秀才给招待好了。
吕肖等人的到来引得客栈里的不少人侧目,吕肖他们本就是众星捧月习惯了,被这么多人看着不以为杵,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客栈内部确实按照文人喜好来装扮的,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书香墨宝,客栈一楼摆放了两桌棋盘,此时正有一对儒生在对弈。
楼梯两侧挂着两排灯笼,一侧是字谜,一侧是对联,猜出谜底或者对出下联的,可以凭灯笼里面的奖励得到一些有趣的纪念品。
“客人若是觉得满意,可以在此打卡哦。”张贰河提醒道。
“何为打卡?”
“即留下你的一份墨宝,盖上印章,表明你曾经到过这儿。”张贰河指着客栈右侧的那一面内壁,“那儿是打卡墙,你的墨宝到时候会放在打卡墙供来往游客瞻仰。你瞧,最前面那一张,就是学政大人题的诗。”
刘资下意识看向吕肖,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方才道:“学政大人居然也到过这儿。”
他走过去看了看,确实是向学政的印签没错,吕肖指着向道镇后面那一张问:“这是谁人所作?”
“是县学的颜夫子。”
吕肖若有所思:“看着竟比学政大人的墨宝还.....”
未尽的话含在舌尖渐渐低下去,张贰河听得不甚清晰。
“那这张呢?”
“这个呀。”刘资看到,这一刻,张贰河的双眼如燃烧的骄阳一般,“这是咱们陆大人所作!”
刘资笑呵呵道:“这要是才学不够的,还真不敢在此留下自己的拙迹。”
接下来,张贰河按照旅行社的规矩和他们签署了协议,又提前收了钱,吕肖道:“你先回去吧,今日我们有别的事,到时候旅游之前,我们直接到旅行社找你即可。”
吕肖所指之事,自然是去县学会一会那学政大人口中所谓的应平灵秀。
然而他们注定无功而返。
“哎哟,这可真不赶巧。别说县学了,就是整个鸿图学院都是空荡荡的。”被找上门的张贰河一拍脑袋,“早知道你们是去县学,我就该拦住你们了,结果让你们扑了个空。”
“他们去哪儿了?”
“这不是春暖花开嘛,教谕带着满城的学子出去春游踏青了。你们若是早一点,说不定还能碰到他们的队伍呢。”
张贰河察言观色,见他们神情不佳,忙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也是来旁听颜夫子和陆县令讲学的读书人。不过这事也不用操之过急,他们要出去两日,明晚才得回县城。不若趁着这两日,先好好在应平游览一番。”
他把应平舆图翻找出来指给他们看:“你们要是就近玩耍的话,这条线路的风光很不错,旁边还有一条湖。听说学院此次春游踏青,正好会经过这儿。”
舆图里山川河泽一目了然,吕肖凑近了细看,仿佛从那粗细分明的线条中,看到了蜿蜒曲折的田野小径,还有那阡陌之上正井然有序列队前行的应平学子。
如链似带、层层叠叠的油菜花顺着山势而下,与远处朦胧的村落交相辉映,阳光被高山劈成了两半,一半沉睡在薄薄的山雾里,一半已经炸起了金黄色的浮粉。
一边走,鸿途学院的夫子一边在教学生们哪些野菜可以吃,而医学生们则是在辨别哪些野草可以入药。
倒是没有学子们伸手折菜花,一来这群学生很大部分都是出自乡野,菜花对他们来讲再平常不过,二来是出发之前,夫子们再三强调过不可践踏毁坏庄稼,因此一路行至既定的湖畔时,都规规矩矩没有出现半点逾礼的行为。
温和的太阳升至头顶。
“好了,我们就在此安营扎寨吧。”
锅碗瓢盆从车上卸下来,要开始进行万众期待的野炊了。
以班级为单位,每个班级两口锅,好坏优劣各凭本事吃饭。
所有人手里都被分配了相应的工作,他们各司其职,拾枯枝干柴的,洗野菜的,砌灶的,明明在自个儿家中时,这群孩子做惯了家务活,但是当所有同龄的伙伴聚集在一起,共同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时,他们又显得格外的兴致高涨。
学子干得热火朝天。
陆久安也不例外。
“今天我来给你们露一手。”陆久安把袖子撩起来,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
“陆……陆贤弟,这如何使得,君子远庖厨。”一众生员大惊失色。
陆久安扬起手里的菜刀,干净利落地把排骨切成段。
“君子远庖厨,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孟子所言,出自《梁惠王章句》上。”
陆久安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他记得对方是特地从江州府来应平求学的,名叫齐世。
“既然知道出处,那就该知道这话最初的意思。”
齐世不说话了,高楚见状,非常自觉地用火石点燃柴火,又往简陋的灶台里添上一些枯枝,大锅下面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没有什么远不远的说法,这都是生活,你们曲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心安理得地将油腻的粗活推给别人罢了。”陆久安把排骨丢入沸水里,焯一遍去掉血腥味,熟练的手势引得一旁的几个夫子都纷纷侧目,“你们兴许不知道吧,第一年你们到应平吃的月饼,还是我和韩将军亲手包的呢?”
高楚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来的二十几个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在陆久安任职那一年逃难到应平的,对那段艰苦的岁月记忆尤深,自然也记得月圆之下,差役敲开院门递过来的那个硬邦邦味道也不怎么好,却能让人潸然泪下的月饼。
陆久安见好些人红了眼眶,故意道:“我知道做得不好,但也没那么难吃吧,不过我保证,今天做出来的东西绝对让你们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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