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本是参加长跑,跑步途中不慎撞到一起晕了过去,我给他们施了几针,肺腑应当没有多大问题,只是这伤口有点大,需要敷药包扎一下。”
这两位伤患,正好让父子二人各自负责一个。
伤口摔在地上摩擦而成,因此除了血液,上面还有不少灰尘碎土,在上药之前,需要先清洗伤口。
秦技之从病桌底下拿出牛皮绳索,将他两人手脚紧紧缚在床脚柱上,两名学生瑟瑟发着抖:“秦大夫,为何要绑我?”
“别怕,上完药就给你们解开。”秦技之面对病人时出奇的温和耐心,又拿来两块干净的布让他们咬住,却对绑着他们的原因只字不提。
很快,两人就知道了,棉花沾着烈酒擦拭伤口时,两名学生当即痛地闷哼一声,手臂上青筋暴起,斗大的汗珠顷刻之间从额头上滚落而下,若不是被绳索拘束住,怕是会挣扎起来。
秦技之一边上药一边不断出声安慰两名孩子:“快好了,很快就好了,敷上药就舒服了。”
三位医学生吓得脸色一白,不过随后,他们仿佛想起什么,咬紧牙关坚定了神色,高个子主动走到病床前为秦昭递药拿工具,秦昭只是赞赏地看他一眼,不发一语,手上加快了动作。
秦昭父子手法娴熟,清洗伤口敷药包扎伤口一气呵成,尽管如此,两名受伤的学生仿若走完一轮酷刑,嘴里的布拿掉后,嘶嘶吸着冷气。
陆久安面露不忍之色,大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小孩子呢。
“好了,明天来敷药,不要碰到伤口。”
两名伤患在医学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秦昭这个时候才得空朝陆久安见礼,随后他的目光掠到几人,看到最后面那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身影。
“颜……”秦昭差点脱口而出,颜谷笑着点点头,接着摇了摇头。
秦技之把掺着血迹的棉花扔到角落的竹篓里,铁锈血腥味冒出来,冲淡了屋子里原先的甘苦草药味。
病桌上的牛皮绳索团团绕成一圈,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细小的纹路,久经使用的褐黄色绳索呈现出岁月的痕迹,陆久安仿佛在那上面,看到了无数被绑过的伤患影子,听到了他们痛苦的呻.吟嚎叫声。
陆久安起了满手的鸡皮疙瘩:“平时你们都这么绑着病人的吗?”
秦技之整理病床的身子一顿:“我们迫于无奈,你也看到了,若是不绑着他们,痛起来挣扎不断,上药困难事小,伤口裂开事大,不是每个人都像将军一样皮糙肉厚。”
他急于解释的意味深浓,完了还要捎上韩致嘲讽一番,陆久安意识到应当是因为自己问话方式不妥,让他误以为自己在责问他,于是补充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们身为大夫,一切用意皆是为病人着想,我只是想问,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了吗?”
秦昭转动着轮椅:“嗯,比绳索更为温和的方式,就是让力气大点的学徒摁着,不过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就会出此下策。”
“那如果遇到没法忍受的情况怎么办,比如剜肉剔骨,让他们生生挨住疼痛么?”
他一直追问,秦昭只当陆久安好奇和不忍。
事实上,这样的问题他不只听过一遍,以前在宫中当职时,不仅要为宫中嫔妃看病抓药,偶尔还会去朝堂权贵府上走动,少不得会遇到爱子心切的长辈,为了让他们子孙在医治时少受点苦,总是会问他们求一些减轻痛苦的法子,然而世界上哪有这种立即见效的灵丹妙药。
秦昭想到此,突兀一笑:“若说有,确实有个法子,把曼陀罗花的汁液放置在酒水当中给病人喂下去,少顷病人就会昏昏入睡,不过此药有些凶险,稍有不慎,会在身体里留下余毒。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此法。”
“曼陀罗花?这是什么原理?”
“秦昭身为大夫,喜欢用药草名。”韩致道,“我换一种说法你就懂了,蒙汗药就是曼陀罗花制成的。”
陆久安大概明白了,他叹息一声:“要是有麻醉剂就好了,哪里痛点哪里。”
第111章
秦昭问:“陆大人说的麻醉剂, 可是华佗圣手所创的麻沸散?”
“真有此物?”陆久安精神一振,随即他自己就否认了,若是有, 何须绑人, 早就拿出来用了。
果然,只听秦昭叹了口气:“可惜只在汉书中提及此等药用, 我一生专研医术, 却没有找到关于配方的只言片语。”
陆久安问:“既然如此, 那不如秦大夫自己造一个麻沸散出来。”
秦昭见他说得轻松随意, 仿佛把琢磨神药一事当成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摸着美须哈哈笑起来:“陆大人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得其理,纵观古今,能如华佗圣手这样问鼎山巅的人寥寥无几。”
“你怎知那寥寥无几的人不会是你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秦昭说完重新捧起书卷, “凡事讲究量力而行, 我又何必用余生去追寻那种虚无缥缈不存于现世的物品。”
怎么不存在?!
若说没有亲身经历过还好, 但他是实实在在亲身亲历过的, 后世医术那么发达,中西合壁,人类的死亡率得以稳步降低。
陆久安随韩致走出医务室大段距离,却越想越不得劲, 韩致见他闷闷不乐, 在他拢起的眉头上轻轻一弹,低笑道:“自寻烦恼什么。人各有志,莫要强求。”
韩致何尝不知道, 若是麻醉剂问世,最需要的就是战场士兵, 他们是所有人里伤亡率最高的,很多人被刀枪所伤,不是流血而死,就是活活疼死,他比所有人都期待这种神药问世。
陆久安拽住他的手掌,执着问道:“若是你呢,韩大哥,你想做的事,却发现不过希望渺茫,你会怎么做?”
韩致轻嗤:“即没有做过,何谈发现。我当然是躬身而行过后,才知道有没有希望。”
“就是如此!”陆久安满面不解,“这也实在不像秦公行事的风格啊,不行,我得好好与秦老先生理论一二,要不然今晚我睡不着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陆久安风风火火,还没等韩致回复,就双腿一拔往回走去。
医务室里除了秦氏父子,已别无他人,此刻韩昭愣愣坐在轮椅上,不复刚才之态,一脸晦涩难明,他苦笑两声,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响着陆久安的话。
“秦大夫,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何不自己发明创造,你深谙药理,只要花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是年轻时,他壮志凌云,当然愿意深耕勤研,然而事到如今,终究太迟了。
“一点也不迟。”
秦昭愣住,仿佛听到那位小大人独有的鲜活声音。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一点也不迟,秦大夫。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去做了,那都不嫌迟。不是有句话叫大器晚成么?或许你之前的生涯,都是为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在努力呢。”
修长的投影映在洁白如玉的病桌之上,秦昭猛然转过头,发现不是自己幻听,是陆县令去而复返了,秦昭有些意动,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自己也没察觉的弧度:“陆大人说笑了。”
陆久安正色道:“秦大夫,我可不是说来安慰你的,我只想问先生,你读的医书,几百年前可曾存在?”
秦昭摇摇头。
“那便是了,这些医书药理,也是经过数百代杏林手不断埋头专研,才得以给我们留下这么多宝贵的书籍。”陆久安振振有词,全然不复一开始的兔起鹘落,“既然咱们的老祖宗都可以,为何秦公却妄自菲薄轻言自己不行。万一成了,不仅造福后世,往后千千万万年,杏林界都将有你秦昭的一席之地,你难道就不心动吗?莫要浪费你一身的本领啊。”
秦昭被他连番发问说得哑口无言,垂着头沉默不语。
“其实在我看来,人类在疾病面前,如狂风暴雨里的孤雁,颓败无力。虽然医学方面我不是专业的,但是我知道,每年死于病痛和大小伤口的人不计其数。”陆久安循循善诱,“人类只探索了冰山一角,还有许多领域我们没有接触到。我们短短的一生,完全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去创造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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