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
他下意识想替自己解释,可后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你听我说,奉城的事不是我做的……你听我说,你爹不是我害死的……你听我说……他能说什么?
谢微星心慌意乱,差人把祝清风送去祝家,又忙不迭逃回昭德殿。
见他去而复返,陆寂还以为落了什么东西,正要问问,却见谢微星麻溜滚上床,掀起被子把脑袋蒙住。
“怎么了?”
谢微星随口一诌:“我算了算,今日并不是个出宫的好日子,明日再回吧。”
他情绪明显不对,陆寂搁下朱笔,走到床边,“谢……谢微星?”
“没事。”被子掀开,谢微星那两颗绿宝石般的眼珠颤动片刻,落在虚空一点,“就是……碰见祝家人了。”
陆寂了然:“祝清风?”
绿宝石又转回来,“你怎么知道?”
这次陆寂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响起,“祝家只剩这一条血脉了。”
谢微星愈发难受,他把被子重新拽回去,像只鸵鸟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
陆寂安慰:“祝家满门忠烈,祝清风弱冠后,封清风侯。”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谢微星,他强迫自己入睡,实则去千人工作群发了会儿疯,直到管理员将他禁言,这才舒坦许多。
第二天,谢微星借了旁人的马车,偷偷摸摸回了殷家。
车刚停稳,便见一位妙龄少女等在门口,含情脉脉,“爷,您终于没事了。”
落下去的脚瞬间收回,谢微星蹲在马车上,惊疑不定看过去,“你……”
那少女跑到马车前,脸上满是爱慕与依赖,“爷,您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樱儿啊。”
谢微星:“樱儿?”
那叫樱儿的少女含羞带怯低下头去,葱白的指尖搅弄衣带,“上月爷刚将我从醉花楼赎回来……”
谢微星闭了闭眼。
他是万万没想到,殷钊还给他留下一位红粉知己。
“爷——”
“我知道了!”谢微星打断樱儿的话,“樱、樱儿是吧?你先进屋,我待会儿再去找你。”
少女一步三回头进了殷家,而谢微星又在马车上待了会儿,做好心理建设才下去。
可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明显不够用,当天夜里,那温香软玉出现在被窝,还要往他怀里钻时,谢微星生生吓了一身冷汗出来。
他不顾自己只穿了里衣,连夜敲开朱雀门,跑进昭德殿,往陆寂被窝里一滚,闻到熟悉的味道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陆寂起身,不解地看着他。
谢微星心有余悸:“你怎么不告诉我殷钊房里还有人呢?”
陆寂也有些意外,“我也不知道,殷钊并未娶妻。”
“好像是从醉什么楼赎回来的。”
陆寂:“醉花楼。”
谢微星:“对对对,醉花楼。”
说罢他借着昏暗的烛光瞅了陆寂一眼,“你小子这不挺懂的?”
陆寂又脸红,但幸好这次光不太亮,没叫谢微星看出来。
经此一事,谢微星哪还敢再回殷家,他干脆在昭德殿住下,好几天都没再出门,直到陆寂给他带来殷家的消息。
“今日有信递进宫中,说郑樱险些小产,你要不要回去瞧瞧。”
谢微星一脸空白:“郑樱是谁?”
陆寂:“……”
谢微星终于对上号,他慌慌张张站起来,连连摆手,“不是我的孩子啊!”
说完自己率先愣住。
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他现在是殷钊,那孩子生下来就得叫他一声爹。
谢微星铁青着脸去睡了一觉,将千人群闹了个天翻地覆,又喜提三十天禁言。
思虑再三,他还是叫上陆寂作陪,回了一趟殷家。
郑樱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见殷钊终于回来,她并未责怪,而是小心翼翼询问:“是樱儿哪里惹爷不开心吗?爷为何不回家?为何从奉城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樱儿怎么都想不通,只能天天以泪洗面……”
谢微星替她着急,“你还怀着身孕呢,怎能天天哭?就算没有孩子,你这样哭也会把自己身子哭坏的。”
郑樱眼中露出喜悦,“原来爷还是在乎樱儿的。”
这个恋爱脑,谢微星频频叹气,他直觉这样拖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干脆心一横,利落道:“你总不能这一辈子都依附于一个男人吧?”
郑樱不太懂谢微星的意思,她迷茫道:“爷,你说什么?”
“我过阵子便要出兵大辽,尚不知生死,若我死在外头呢?你怎么办?”
郑樱连忙去捂他的嘴,“爷怎么能这么想?爷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微星后仰躲开,故意板起脸,“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好好听着!”
郑樱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
“我待会儿会把你的卖身契拿给你,你往后就是自由身,殷家只有你一个主子,账上的银子随你用,想吃什么便去买,孩子是次要的,万万不能委屈自己。”
“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我死了,也不必为我守节,我给你盘了几个铺子,往后你就学着算账,有一技傍身,能养活自己才是正道。”
对郑樱来说,谢微星这番话无异于天方夜谭,她前些年待在青楼中,心中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有个知心郎君将她赎回家,她也自知成不了正房,就算是做个姨娘也是甘心的。
可那个人如今却要她自己养活自己……
“爷……”她仓惶摇头,两行泪说掉就掉,“我只是个女子,我不会算账,我也不识字……”
看着郑樱这幅可怜模样,谢微星声音轻柔许多,“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一定比男子差么?没人天生就会的,你可以慢慢学,先从识字开始,我会找人教你,这些东西学了就是自己的,往后去哪都饿不死。”
郑樱还在哀求:“爷……”
“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郑樱猛地停下哭声。
谢微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负责任,用孩子去捆绑一个母亲也令人不齿,他心里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说着无情的话,“再这样软弱,岂不是谁都能欺负你们娘俩儿?为了孩子,你也得坚强起来。”
陆寂就在门外静静听着,听到郑樱要殷钊为孩子取名时,他耳朵微微一动。
“这孩子不好跟我姓殷,便随你姓郑吧,就叫郑钱,往后能挣大钱。”
谢微星把自己反锁在屋中,往事如走马观花般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也不点烛,就这么坐了许久,直到陆寂来敲门。
“睡了吗?”
谢微星过去开门,手背揉着眼睛,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处理好了?”
“嗯。”陆寂朝身后摆摆头,发财连忙跑进来,从兜里掏出火折子,将蜡烛挨个点起。
他不说如何处置的,谢微星也不问,只问了问郑清平的事。
“郑元宝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
“没事,她皮实得很,哭累就睡了。”
谢微星坐在桌边沉默。
屋中实在是寂静,发财放轻脚步,无声地点完所有蜡烛,又默默退出去。
半晌,谢微星与陆寂同时开口。
“我不该朝你发火——”
“我已差人去郑家——”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从对方眼中看到轻松的笑意。
谢微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心里憋了整夜的话一吐为快。
“我也是昏了头,明知道长安城并不太平,还觉得不会有人伤害她,是我没照顾好她,我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
“我也有问题。”陆寂把责任揽过去,“她从小到大一直很懂事,比陆凭强太多,我都忘了她只有十岁,平日里也没把她当普通孩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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