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荣章实在是不开窍,叫他浪费这么多口舌,也或许是心里早就开了窍,只不过贪生怕死,在这儿跟他强词夺理混淆视听呢。
孙荣章不信萧远桥有这么大胆子,他脚一跺,又将老皇帝抬出来,“太宗在时我乃御前行走,你一个无品无阶之人,有何权力处置我?”
萧远桥不想再磨叽,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陆寂,草稿都不打一个便脱口而出:“我是没权利处置你,静王殿下总有这个权利吧?静王昨夜都同我说了,今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处死。”
孙荣章一张脸“唰”地白下去。
陆寂看向萧远桥,眸子闪了一下。
他怎么不知昨夜说过这样的话?
但他没否认,只是紧紧抿起嘴角,算作默认。
孙荣章指着萧远桥,气到胳膊抖个不停,“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乃御前行走!我只听君命!君要我去死,我立刻便死!若君不说,谁也不能处置我!”只听君命?
这里能称得上君的,也只有一个马上要继位的陆凭,可那小婴儿连眼都没怎么睁,要等他开口下令,还得再过两年。
孙荣章这便是厚颜无耻胡言乱语也要为自己脱罪,寻一条生路了。
既然孙荣章不要脸,那萧远桥也不想再扯皮,他朝殿外喊道:“来人,给我把孙荣章拿了。”
孙荣章自然不信萧远桥能有这么大本事,“嗤,你不过是萧家人,没个一官半职,又如何能号令——”
话未说完便被擒住,孙荣章扭头一瞧,拿他的竟是萧远桥从兰陵带来的人。
他慌慌张张看向萧远桥,拼命挣扎又被死死按回去,“你放开本官!萧远桥!你这不合规矩!你凭什么拿我!”
经他提醒,萧远桥这才想起什么,他环顾四周问了句:“我不懂朝事,敢问诸位,像孙荣章这样的汉奸,按规矩该怎么处置?”
有人颤颤巍巍上前来,回道:“萧国舅,按律例,当诛九族。”
“诛九族?”萧远桥一愣。这么严重?
他双手负至身后,翘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一下下点着,又在殿前来回走了几趟,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萧国舅?”
萧远桥回神:“啊?那就诛九族吧。”
说罢他别过脑袋挥挥手,“赶紧带下去。”
那孙荣章终于明白萧远桥要来真的,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竟嚎啕大哭起来。
“萧国舅饶命!萧国舅饶命啊!我也是万不得已啊!我家中共三百一十二口,最小的孙儿还在牙牙学语,为了他们我不敢不投啊!”
萧远桥突然看过去,就在孙荣章马上要被带出殿门时,他长叹一声,还是开了口。
“稍等。”
孙荣章哭声一顿。
萧远桥道:“别诛九族了,流放吧,看在你那些妻女孙儿的面上,回去好好待她们。”
待孙荣章被带下去,事情终于回到正轨,众人又催促道:“萧国舅,那我们赶紧商议一下太子殿下登基的事吧。”
萧远桥一哂:“诸位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怕我不愿扶持太子殿下,自己上位做那皇帝?”
古往今来,敢在朝前开这种玩笑的,也只有萧远桥一人。
“没有没有,萧国舅误会了,老臣只是想让朝政赶紧稳定下来。”
“对了,说起这个,我有件事要同诸位商量一下。”萧远桥施施然转身,往陆寂那边瞥了一眼。
“萧国舅请说。”
萧远桥直接往人堆里丢了一颗炸雷:“太子殿下尚在襁褓,无力梳理朝政,倒不如让静王殿下继位,诸位觉得如何?”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陆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倏地抬头看去,胸腔里那颗心脏拼命跳动起来,双耳如同灌了隔绝一切的泥浆,除了那一下下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嘭嘭”声,什么都听不见。为什么?
萧远桥为什么要拥他继位?陆凭才是他亲外甥不是吗?
这时众人也明白过来萧远桥什么意思,纷纷大呼:“萧国舅!万万不可啊!”
萧远桥奇道:“这有什么不可?静王殿下也是皇家血脉,为何不能继位?”
“萧国舅,太子殿下是萧皇后所出,身份尊贵血脉正统,可静王殿下不过是太宗不小心临幸某位宫女所得,怎堪当大任啊!”
“不小心?”萧远桥被这三个字惹怒,他眉头拧起,心中早就把那劳什子太宗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叫不小心,不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搞出人命来,又觉得这样一个孩子并不如其他正统所出会讨人喜欢,便干脆丢之弃之。
“迂腐!”萧远桥骂道:“一群老顽固!用你们那生了锈的脑袋好好想想,太子殿下继位能做什么?他是能上朝还是能批奏折?”
因为这件事,近百人在庆元殿吵了整整两个时辰,萧远桥以单舌战群臣,到最后都没吵出个结果。
吵得累了,萧远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丢下烂摊子吃饭去了。
可第二日上朝时,关于陆寂继位一事又引发一场争吵,有大臣早早准备好了说辞,跳着脚同萧远桥对阵。
“萧独横,你是不是疯了!你同太子殿下才是亲舅甥,你不扶太子殿下,你扶他做什么!”
萧远桥吃饱喝足,战力拉满:“我看你才是疯了,太子肚皮上那脐带扣都没掉,我扶他上位,未来十年谁坐这龙椅?谁来治这朝政?”
又有宦官上前一步:“长安有文官七十一人,武官五十三人,何须担心朝政,我们自会全力扶持太子殿下。”
萧远桥反唇相讥:“是是是,扶着扶着就宦官当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我奉劝你还是先想想当下,隔壁大辽虎视眈眈,别说十年,我看你这脑袋过两年就得挂在辽人的长枪上。”
“你!”
见说不过萧远桥,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都别吵了都别吵了,萧国舅,这位置本就是太子殿下的,您可曾想过,等太子殿下懂事了,会不会责怪萧国舅横插一脚?”
萧远桥发了会儿呆,明显是听了进去。
那人趁热打铁,又追加一句:“生在帝王家,双生子尚且要去一留一,萧国舅这样做只会埋下祸根啊!”
萧远桥不由地认真思忖起来,他知道陆寂不会做那残害手足的事,却不知陆凭以后会长成什么样。
万一陆凭长大后觉得陆寂抢了他的东西,岂不是又要争个你死我活?
“这位大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敢问大人姓名?”
“下官礼部主客郎中,魏清明。”
“我知道了。”萧远桥略一琢磨,改了主意:“那便太子殿下继位,朝中设摄政王,由静王殿下代天子行政。”
他退了一步,可众臣却又往前逼近,“不可,不可。”
萧远桥:“这也不行?”
“萧国舅,静王殿下摄政,太子殿下岂不是十分……危险?”
魏清明冲他使了个眼色,一句话说得十分隐晦。
萧远桥明白,魏清明这意思是陆寂摄政后,为了稳固手中大权,会想方设法害死陆凭。
“魏大人多虑了。”他解释一句:“魏大人还不知道吧,我来长安那日,是静王带我找到太子殿下的,当时冷宫只有他们两个,若他想要太子性命,早早便能动手,何须等到现在?”
魏清明摇头摆脑:“话不能说得这么早啊萧国舅,静王殿下才八岁,尚不懂事,以后如何还未得知呢。”
萧远桥无法向所有人证明许多年后的事,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吵饿了又挥挥手离开。
回昭德殿时,陆寂正坐在桌前等萧远桥吃饭。
萧远桥怒气冲冲走过去坐下,二话不说,先干了一大碗汤。
清汤败火,喝完汤他突然没那么气了,拿了个炸包子啃起来,心里还在思索如何说服那群老顽固。
陆寂静静坐在桌前,不动筷也不下手,萧远桥啃完包子才发现,他朝陆寂挑了挑眉,“怎么了?今天的菜不合胃口?”陆寂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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