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捋捋胡子:“胎儿若是两月左右就打掉,那么后期好好调理,对怀孕之人的伤害会小得多。毕竟这男儿产子实在难得,老夫只在一些古书里见过。怕也是乡野传说,做不得数。”
“可是……大官人,老夫不知官人为何有此一问,但有句话不得不说。官人凡事不可自己一人做决定,关键是这怀孕之人的想法,你说对不对。”老大夫面上平静,毫无波澜,可言语间已经不动声色地只用怀孕之人这几个字。
沈清不管他猜出什么,他只道:“大夫放心。只是以后便要时常麻烦大夫了。”
“好说好说,行医者,以病人为重。”
沈清说着,忽然就听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摔了,然后便是白竹的一阵惊呼:“夫人!”
沈清回头,白竹端着的茶壶摔倒在地,一脸惊慌地看着沈清:“夫人……刚才将将将将……”
“他去哪儿?”沈清心一凉,听到了最坏的消息。
“往那边出去了!”白竹一指,她只是端了茶水过来,却被突然闷头走来的陆沉一下子撞开,再回过神时,陆沉便不知往哪里去了。
原来不久前起来喝口水的陆沉,喝完水却并有坐下,而是悄悄地走出了卧室,一路去了客厅,然后就听到了沈清和大夫说的话。陆沉倚在墙根下,脸上青青白白,仿若死灰。惊惧失望彷徨还有难堪。
他可以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却绝不允许沈清有这种想法。
陆沉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面色灰白,像要崩塌了一般。他抚了抚腹部,当年他狠心想将小宝堕去,如今却再也不愿意这件事再次发生。
因为是沈清啊。即便再不可思议,甚至会让他人以为怪物,这都是他和沈清的孩子。
不能!他不能这样。陆沉站起身,谁都可以,只有沈清不行。不行。
“你带大夫结账。”沈清对白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是,陆沉去哪里了?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沈清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给拔掉。
宝宝你去哪里了,快出来好不好?
沈清寻遍了整个桓国公府的角落,又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团团转。所有的家丁下人全部出动,可是哪里都没有他的踪迹。
沈清第一次痛恨起京城为什么这么大。
最恨的却是自己。
不是京城太大,他寻不到那个人。而是当一个人故意躲着你的时候,他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天大地大,他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被老天赐下一个陆沉。
可是如今他消失不见,要到哪里再重获至宝?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宝了。
皇城的夜市开始,酒香面香甚至遥遥而来的女子脂粉香气。这热闹的夜市里,沈清孤零零站着。他回过头,终于知道诗里面都是假的。灯火阑珊,并不会有他的那个人。
如果陆沉要躲,他就只能无能的像木头一样。
“喂喂喂!”聒噪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嗡嗡嗡叫,沈清抬起头,原来是郑钧瑞。
郑钧瑞夸张地往后一退,一脸嘲讽:“哇,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别是我表哥要修妻,不要你了吧哈哈哈!”
自说自话的郑钧瑞哈哈笑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出来,沈清难得不和他搭腔:“喂,你到底怎么了?”
“陆沉……陆沉他……”沈清断断续续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按住郑钧瑞,面色苍白却心存一丝希望,他问“如果你表哥要躲起来,你知道他会躲在哪里吗?”
“躲起来?”郑钧瑞迷迷糊糊,不知道沈清什么意思,“我哪儿知啊……我想起来了!”
第86章
夜色喑哑,一段枯枝被风折断。天间一颗星子也无, 沈清的心和这天空一样落寞。
郑钧瑞告诉他:“表哥随舅舅回青州之前, 住在桓国公府。那时候表哥比现在还冷冰冰, 经常一个人躲在某处。”
去的最后就是桓国公府后园的一座高高的假山上。
沈清爬上那高高的假山,果然看见了陆沉。他正靠在假山上微凹进去的石壁上, 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灯火。
沈清走过去,把带来的灯笼挂在石壁上,然后坐到他身边,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陆沉推开了他。
沈清叹口气, 无奈地喊:“玄深。”
“不要叫我。”陆沉转过身, 避开沈清的目光,“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要沈清走。
这个时候,沈清绝不能走,否则就再也无法说清楚了。
“你让我看看你, 看看你好吗?”沈清强硬地将陆沉掰回来, 面对着面。陆沉清亮的眼睛里有晶莹的光,他抿着唇, 对沈清的目光闪闪躲躲。这样一点儿也不英雄, 陆沉心道。
“你……”掉眼泪了。
陆沉堵了回去:“我没有。”他只是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触景伤情罢了。
陆沉说不,沈清不会和他争辩, 只是扯着袖子要帮他擦干,又被陆沉躲开。陆沉往里又缩了一点,藏进阴影里面, 他出来的时候只在外面随意披了件袍子,缩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更小了些。
寒风泣,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滚烫的烛油洒在灯笼罩内部。
沈清看不过去:“这里冷,回去吧。回去我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陆沉充耳不闻。陆沉记仇得很,他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坏东西。
“如果你非要待在这里的话,我陪你。别赶我走。”假山上的风更大,把他的头发吹乱,沈清脱下自己的衣服,要盖在陆沉身上,陆沉躲闪,心里含着一口怨气,手一挥,将沈清的衣服打掉在地。
沈清的手空空地举在半空中,气氛僵硬。打掉了沈清的衣服,陆沉心里却生出愧疚。他想道歉,又气不过,脸上又青又紫。
陆沉不说话,沈清也知道他一定有些愧疚,刚想说没什么,就见陆沉扑了过来,把他重重推倒在地。
“……玄深你……”沈清双手手背按在地上,被尖利的石头划破,却不敢动弹一步。陆沉伏在他的肩上,沈清怕自己一动,就让他躲开了,只能忍着手心的疼痛。
“坏东西。”陆沉狠狠咬他一口,直到舔舐到一丝甜腥,才松开嘴。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做。”陆沉终于提起这件事,“你是不是讨厌他?”曾经他厌恶肚子的小东西,甚至想要杀死他。可现在不一样,小东西不是恶心的意外,而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即使会令人觉得丑陋难堪,也不可以这样就决定他的生死。
“我怎么会讨厌他?”
“你骗人。”陆沉伏在他的身上,手指掐在沈清的脖颈上,他很久没试图对沈清做过这件事了。今日却像失控一般,他曾经只用这一招,简简单单地扭断一个人的头颅。沈清的颈部很修长,陆沉的冰凉的手半掐住他,并不敢使一分力气。
说到底,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干脆杀掉一个人的陆沉了。
“我没骗你。他一定会像小宝一样可爱,我会很喜欢他。”
“骗人。”喜欢为什么不要这个小东西。陆沉直来直去的心思从来不会百转千回。他学不会书生的绕肠心思。
“是我太懦弱,我怕万一因为他的出现会让你出事。在你和他之前,我的选择只有你。这世上唯一不可被取代,也只有你。”当孩子长大离开的时候,他不会拦住,可如果陆沉要离开,他会选择一起。
陆沉松开手,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呆呆的,像是还在消化为什么小东西的出现会让他出事。
然后沈清抱住了他。
“傻。”
“我不傻。”
是,你不傻,只是执拗。
“你的手流血了。”陆沉惊声,将沈清立马要挡起来的手攥住。就着橘黄的烛光,陆沉摊开沈清的手心,手心全是被石头划伤的伤口,还有砂砾嵌在伤口之中。陆沉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吮吸掉他手心的血污,吐掉,然后就见他利落地把沈清的袖子扯下一块,包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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