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帝想到那个人回的奏折,言说军中粮草充足,士气大振,不日可破敌军,可他又收到了陆沉的副将另一封奏折,与前截然不同。
长庆帝这么一沉默,国师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悠悠道。
“背着上级长官,私自向朝廷另书奏折,此等行为,皇上不曾与他问罪,便是皇上仁慈了。”
“对对对!”长庆帝像是突然为自己的行径找到借口一般,虽然他的心底仍有犹疑。国师见不得他犹豫不前的模样,拖着他的衣襟,拉向自己面前,长庆帝差点便摔在他身上。
“你在犹豫什么,我还会害你不成,毁了这一切,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长庆帝低下头,想,是呀,对他又没有好处。
国师呵呵笑了起来,喷出的气息落在长庆帝的脖颈上,叫他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蠢货,国师心里想,当然没好处,我只是喜欢乱糟糟的一切而已,面上却不露丝毫。
“我和你说过什么?”
长庆帝眼里露出几分迷茫,才答道:“我要敬你、爱你,你会永远站在我的身边。”
“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国师把他压入怀里,呢喃道,“只有我会爱你。”长庆帝伸出手,圈住了国师,埋在国师的怀中。
只有他,只有他。
从七岁开始,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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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州一路往北,地势会越来越高,沿途是大北边的大雪山发源的汀江。汀江自北朝南,因地势原因,水势颇大,一路奔腾,汇入清河,是清河的一条大的支流。
玄深站在崖边,往下探去,汀江的波涛声排山倒海,从地下逸散上来的水汽扑面,空气中湿湿的。
玄深望着那大河,越看越觉得熟悉,竟不知不觉地往前又挪了一步,那崖上咕噜咕噜滚了几颗石头下去,玄深才惊出一身冷汗。
沈清正套着马,一扭头才看到玄深竟半个身子都要探出了崖外,沈清连忙把玄深给拖了回来。
“你小心点儿。”沈清提醒道。
玄深答应着,却仍不由自主往身后看去。
“这水是往青州去的吗?”玄深踢起一个石块,石块坠入江中,无声无息。
沈清往前走了几步,崖上有碑石,题字汀江。
沈清答应了一声,这崖可真够深的,若是人不慎跌入,落入水中便罢,若是撞上凸起的石壁,几乎无生还可能。
沈清又提醒了一句。
“莫往那去,太危险了。”
玄深才缩回了马车里,迎面被沈清抛了张毯子闷头闷脑盖住。
“马上要下大雨,待会儿又要降温,你盖着。”
沈清坐在马车头,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有些焦虑,乌压压的雨云仿佛眨眼间就要倒下来。差不多便到傍晚了,这种天气待在野外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越往漠北军营靠近,附近的乡镇越少,起先还经常能看到村落,赶着马车走了三四日路程后,才少有人烟。
“吁……”
沈清停下马车,忽然见得不远处似乎有城墙围起的小镇,他露出欣喜,驾起马车向那边驶去。
沈清下了马,没让玄深下来,他上前和守城人交涉。
守城的士兵上下打量着沈清,闲谈一般问道:“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往这个方向是去军营?”
“呵呵,是去看我阿哥。”沈清回答,“我阿哥当兵,家里人吩咐我去给他送些东西,军营里不是苦嘛。”
“是嘛,这车上还有谁?”士兵语气意味不明。沈清塞了一吊钱过去,只说是家里小兄弟。
“快下雨了,赶快进去吧。我们这里客栈打烊早,你得快点了。”士兵收了银钱,脸上便和悦了起来,盘算着这点儿钱晚上能喝多少酒。他们这地方,鸟不拉屎尤其偏僻,难得有点进项。等存了钱他也要再走动走动,该挪个地儿活活了。
“再问问小哥,这客栈怎么走啊?”
“直走到头,抬头就有招牌!”士兵打了打哈欠儿,坐了下来,看也不看沈清一眼。
沈清谢过之后,回了马车进了城,玄深带来的枣红色大马听话地跟在后面。
这小镇空旷的很,沈清赶着马车,悠悠走着,街上竟没看到多少人。刮起的大风把两边房子门前挂着的东西吹得东倒西歪,沈清猜测,也或许是要下雨,路上的人才这么少。
小镇的确不大,十分钟就到头了,沈清下了马车,抬头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四个大字,吉祥客栈。看来就是这家了。只是这客栈竟然早早就闭了门。
沈清只好跑过去,敲了老一会儿门,才有人慢悠悠地来开门。
“别敲了,别敲了,老婆子我来开门了。”隔着门板,沈清听到一个老妪的声音。
然后就见从门板后面探出一个小老太婆,张着嘴,打量了沈清几眼。
“来住店的?”
“是……”沈清正说着,呼啦一声那大雨就一股脑从天上倒了下来,当时沈清淋了个透心凉。
“阿嫲,能快点儿嘛,下大雨了。”
“行嘞。”小老太婆这才打开门,又问了句,“那马车是你的吧。”
大雨打得沈清睁不开眼睛,他连连点头,这雨都下成啥样了,这老妇人可一点儿都不着急。
老妇人这才招呼了一声身后几个壮汉过来,把沈清和玄深放了进来,马车从后门领了进去。
这可真是干活一点儿都不慌不忙的小老婆子,沈清换了湿衣服,坐在大厅里,抱着店里小二热好的马奶酒想道。
这小镇靠近漠北,生活习俗已和陈朝几乎完全不同,和匈奴倒是挺相似的。沈清呷一口马奶酒,这东西他可真喝不惯。
玄深却是喝得很开心,啜一口,吃一口饼子,显得享受得很。
“你们这是往军营去呀。”大厅里生了火堆,老妪也坐在一边烤火。
“是呀。我阿哥在军营里,我俩给他送点东西。”沈清还是用的这理由。
老妪深以为然,“是了,是了,那军营里是苦的很,以前就老有士兵熬不住军营的苦,偷跑到我们镇上喝点小酒什么的。”
“这里离军营很近?”沈清原本预计还需要两三天才能到军营。
“近呀,骑马往那边山上的小路翻山过去,半天就能到望南关。”老妪说着,很是骄傲,“我们这儿可是方圆数十里唯一的镇子了,你再找都找不到第二个。这附近的山脚下,人家是有的,不过都是一户两户,不成气候。也就我们这里算大点儿了,所以呀,附近的人要买些什么东西,都往我们这里,平时镇上可热闹。”
“是嘛,谢谢阿嫲。”沈清道了谢,寻思道,莫不如明天停了雨,他和玄深二人骑马往小路走好了,早点到军中,早点完成任务也好。
“玄深,玄深。”沈清拍玄深的肩膀,他又不知道怎么就走神了。
“没什么。”玄深回答,他就是觉得这里也挺眼熟的。
第40章
皇宫深处的藏书阁里, 一排排书架排列得整整齐齐。
国师游走在书架与书架之间,他的脚步很轻, 连灰尘也不带起一点。走到某个架子下面,国师笑了笑,弯下腰向里看去,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孩正缩在书架底层,身后几本书被推倒在地。小孩惊恐地抬头看着国师, 国师笑着把他扯着后衣领拎了出来。
国师放开他, 那小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国师喊:“小皇叔?”
被唤作小皇叔的是上一任皇帝洪熙皇帝的小儿子,出生时, 他老爹早死了几个月, 他母妃生产完之后也归了西,留下这可怜见的小孩。没爹管, 没娘疼,就是一棵长在会吃人的深宫里头一棵小草,能不能活就看自己努不努力了。这小孩, 甚至他皇兄做了皇帝,连原本的名字一天都没用过,就要因为避讳,改成了什么乌信。
啧啧,这名字,难听死了。
乌信皇叔结结巴巴答话:“国、国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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