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苏然年纪确实比自己大,叫做哥哥也没问题。
燕折闭了闭眼,他只见过苏友倾几次,每次确实好像有种若有若无的不适感,不太真切。
他最初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所有和燕家沾边的人。
还有那次在商场,苏然用很复杂的情绪对他说“你过去那样讨人喜欢,是我害你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当时他大为不解,如今再回忆,每个字符都好像夹带暗示。
但为什么?
如果十四岁那年苏然确实救了他,为什么要说“是我害了你”?
最近几次碰面,苏然的状态好像确实都很差,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苏然想挑开他父亲的犯法行径,不必等到今天,是什么让苏然发生了变化?
不能细想,越想头越痛。
耳边还有道声音:“燕折,燕折?”
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层薄膜。
直到“轰隆”一声,银色的闪电照亮了黑夜,将一切映得煞白,燕折才倏然惊醒,坐起身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神经绷紧。
许久,第二道雷电也没降落,只有耳边属于叶岚君的呼唤:“你还好吗,燕折?白总今晚没有和你在一起,是不是?”
“我听到你那边打雷了,需要我去陪你吗?”
燕折轻声回应:“不用的,我可以。”
叶岚君没有质疑:“好,我相信你。”
燕折低声问:“那我可以催眠吗?我想看看能不能回忆那几年的事情。”
虽然一旦回忆起,白涧宗肯定会坚信他就是原来的燕折,而不相信他是穿书,但燕折还是想试试。
也许这能救出白茉,也许这能让白涧宗回归正常。
叶岚君:“这样吧,明天见面后我评估一下,好吗?”
燕折:“好的。”
他快速挂掉电话,没有挪窝。
又是一道雷声响起,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落地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张三李四都在门口的小卧室守着,燕折独自一人窝在沙发上,紧紧抱着膝盖,出奇地安静。
这个暴雨夜似乎来得恰到好处。
没有白涧宗陪在身边,燕折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梦魇中。
起初,梦是寂静的,即使车外狂风暴雨,也像被消了声的电影,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捶打着车后窗,试图用哭声让远处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软,叫他看看自己。
可是没有。
昔日信赖的人没有施舍他一个眼神,随他被一个陌生人带走。
他哭得喘不过气,直到那道身影彻底被暴风雨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又或者过了一整晚,总之他并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就被带到了一个与夜色一样昏暗的地方。
身后有只手落在肩上,他能感觉出来,手的主人并不是一开始开车带他离开孤儿院的人。
手的主人说:“我带来了,你的孩子。”
他面前有张床,有个女人坐在床角,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和他一样无助,但声音出奇的平静。
女人的声音也很好听:“他不是我的孩子。”
他身后的人却道:“他是。”
女人道:“不。”
随后,他便被身后的人踹歪了膝盖,跪在地上,原本已经停歇的眼泪再次决堤,铺了满脸。
他哭着地喊:“黄妈,黄妈……”
“没有什么黄妈。”男人蹲下身,语气透着诡异的温柔,“你看,你妈妈不正在那儿吗?快去抱抱她。”
“她不是!我没有妈妈!”
“她是。”男人又踹了他一脚,正中腹部,痛感几乎要让年幼的他陷入昏厥,哭到呛气。
男人微笑地看向床上的女人:“亲爱的,你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孩子?”
“不——”
女人话音未落,男人就掐起了他的脖子,就像提着一只无力挣扎的幼猫:“既然不是,那他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逐渐无力垂下,男人却没有一点放过的意思。
床上的女人终于无法忍受:“够了!你放开他!”
“哦?我以为他不是你的孩子。”
“他是……他是!”
……
窗外雷声轰轰,闪电照亮了白涧宗阴鸷苍白的面孔:“我会查清楚的,还望您做好准备。”
白萍面朝佛像,闭眼转着佛珠:“苏友倾……苏友倾。”
“他继位那年,弟妹都因意外死亡,只有一心搞科研的大姐躲过一劫。”
“继承家业后,他又和华家联姻,稳住了不看好他的董事会,之后更是对外称只要一个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为继承权手足相残。”
白萍倏然睁眼,眼底落着狠意:“但他这些年不争不抢,生意场上处处温和,倒让人忘了,他最初可是踩着姊妹血肉上位的人!”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窗外的花草被大雨砸得东摇西摆。
白涧宗眉眼间染上躁意,半晌,还是道:“我来这一趟就是想叫您心里有个防备,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白萍道:“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吧。”
“不了。”
白涧宗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驶去:“他怕打雷。”
白萍脸色微缓,但没有回头。
她再次闭眼,给佛像上了柱香:“保佑茉茉……活着。”
只要活着。
-
回到海勒公馆时已是凌晨,一推门便见燕折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角落,摇摇欲坠。
靠近才能发现,燕折额间鼻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涧宗将人拉近,托着腿弯抱进怀里。
刚调转轮椅往房间方向去,燕折就突然睁眼,愣愣地看着他。
“……燕折?”
一道惊雷响起,燕折浑身一颤,猛得一缩,小声呢喃道:“崽崽……妈妈爱你。”
白涧宗僵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待雷声彻底散去,才声音喑哑地问:“你说什么?”
第74章 都遗忘
“崽崽,妈妈爱你……”
闷闷的雷声震得耳膜疼,噼里啪啦的雨水有如密集的鼓点,砸在头顶。
女人将他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地呢喃:“别怕,妈妈爱你……”
他颤抖着说:“你不是,不是我妈妈。”
“我是,傻崽崽。”
“骗人。”
这晚的雷声格外响,就如同他被带离孤儿院的那个夜晚。他依然恐惧,却逐渐意识到是因为身后的女人需要,他才被抓到了这里。
他难免生出讨厌。
可对方也很可怜,还会在每个暴雨夜抱着他说:“崽崽……妈妈爱你。”
他每次都会回答:“我不是你的崽崽。”
他又有些羡慕,他猜测女人真的有过一个孩子,被女人视若珍宝、即便处于这种恐怖的境地也依旧惦念不已。
于是在又一次惊雷响起的时候,他唤了声“妈妈”。
他轻声说:“妈妈,我在这里。”
没有妈妈的他并不知道,亲昵的母子关系间并不需要敬称:“您不要怕,我过得很好——”
“每餐都能吃上肉,周末能喝好喝的饮料,夏天不会被蚊子咬,冬天有暖暖的棉袄,晚上不会做噩梦,白天有很多朋友……”
他用天真的语气描述自己眼里的幸福。
每每这样,女人都能从迷失的不安中平静下来,不再发抖。
他还试图振作起来,鼓动女人:“妈妈,你想要我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吗?我们一定、一定要离开。”
要跑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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