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身外戚的崔麟游所图,昭然若揭。
想通这一切,朱云兴哑然失笑,“那你们就更不应该找我了,实事求是,我不好控制,还六亲不认。与其把我供着做个不听话的泥塑傀儡,还不如让我留在地方,做些实事。”
崔麟游对着他举了举杯,“谁又告诉你,我不是来搅局的?”
朱云兴眯眼看他,“看来是和我谈条件的。”
“不瞒你说,我的亲妹子今年刚满二十,族中有意用她联姻,以太子妃之位作为支持下一任皇储的交换。”崔麟游起身,肃然对着他做了一揖,“以君之才具,只要不中了小人暗算,储位唾手可得。我可护你周全,崔氏一族亦可助你登基。唯有一个条件,若你不喜我妹子,便不要娶她,放她自由,若你喜欢,就对她好些。”
朱云兴侧身避开他的礼,“我先表个态,不论对储位还是你妹子,我都无任何肖想,且放宽心。”
崔麟游挑眉,“登极九五,天下至尊,这般的诱惑,难道殿下都不动心吗?”
“鄙人德薄能浅、材朽行秽,能做好一州长官已是不易,如何能担得起千钧重担?劳烦崔小旗代为转达天听。”
崔麟游听了他文绉绉的一串,笑了,“自Top10的大学取消对宗室优待,不算保送,五十年间正儿八经考上京师大学堂的王爵,唯有殿下一人,更何况殿下封地在竞争激烈的湖北,考试难度指数级增长,殿下却依然考出衡州第一、湖北省前五的成绩。明宗皇帝说的好,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我之才为巡抚、总督有余,安能具圣天子之才智?”朱云兴冷静道。
其实这句话二人都知是瞎话,自明宗政治改革起,原本生杀予夺的君权不断被约束在牢笼里,二百年前民主思潮涌起,朱明帝室甚至一度被废黜,当时的军政府共和统治了二十年,不仅内乱频仍,藩属国离心,更让社会持续动荡。基于此,人们发觉拥有君主利大于弊,才慢慢确立了如今的君主立宪制。
与英国相比,在军事、外交、政治等部分事务上,大明皇帝权力稍大,比如在立法院,皇帝可越过有司,直接提案。而皇帝对有些提案若有异议,拥有直接打回重新审议一次的权力。
与此相应的,皇室规矩森严,任何宗室倘若有违法或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本人直接贬为庶民,其爵降一等由其弟妹继承,情节严重的,这一支系尽数贬为庶民。对皇帝、皇储的要求则更加严苛,往前数三代,就曾有皇太子因学习不够刻苦、态度不够端正,屡次给机会却依然成绩太差被废黜;百年前,也有荒唐皇帝挪用国库公款被废黜、圈禁至死。
可以说方才朱云兴所言借口,在如今的大明根本站不住脚——做皇帝才智是次要的,关键是品行和忍功,毕竟活在万众瞩目之中,约束无限、权力有限,稍有差池,就要被官僚百姓挑三拣四,不得不说是个苦差事。
可即使这般,做大明帝国的皇帝,拥有无尽尊荣富贵,绵延子孙万代,这等化蛟成龙的好事,仍是让无数宗室子弟趋之若鹜。
像朱云兴这般屡屡拒绝的,还是头一个。
崔麟游沉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殿下为朱姓子孙,享有米禄,更该挺身而出。”
朱云兴按了按额心,“大道至简,实干为要。与其做千重阶上的吉祥物,我宁愿在州县做一刀笔吏。”
崔麟游定定地看他,突然笑了,“哪里是淡泊宁静,分明是雄心万丈。倘若给你机会,兴许真的能成为第一个宗亲首辅也说不定。”
朱云兴淡然一笑,崔麟游则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
之后的旅程,朱云兴要回了自己的手机在OA上办公,短短两小时,利用碎片化办公时间,向省里争取了三个事项,联系了三个板块、五个部门,打了六通电话,回复了十余条工作群消息,改了两个讲话稿,甚至还有空在车厢里打了一段八段锦。
下车时,崔麟游已下定了决心——此人不登基,天理难容,这从龙之功,他立定了!
番外六:命中注定(下)
经过两轮笔试,甚至还有面向全国人民直播的面试及君子六艺展示,朱云兴毫无争议地进入决赛圈,让原本生怕他消极怠工的崔麟游松了一口气。
就在最终立法院陈词的前夜,崔麟游敲响了朱云兴的门,请他上了一辆黑车,蒙住他的双眼,一路疾驰到了一处极为远僻的山庄。
朱云兴极快地逡巡一眼便不再看,张开双臂任由锦衣卫为他搜身,又默不作声地跟着穿过蜿蜒回廊,走到一处无人水榭。
崔麟游规规矩矩地行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在百步之外警戒。
四面临水的水榭内,瞬间便只剩下两人。
朱云兴单膝跪地行礼,“楚雄州常务副州长朱云兴参见陛下。”
“用了宗室的礼节,却又以政府官员自居,不觉得矛盾么?”饱经岁月淬炼的中年女子虽一身便服,却难掩雍容端雅。
朱云兴谨慎道:“因不确定陛下因何召见,故而用了行政职务,御前失仪,臣有罪。”
“果然是在京师学堂辩论赛上支持共和的人呢。”
话音一落,朱云兴只觉头皮一麻,但仍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大学里辩论比赛的立场是由抽签决定的。”
“哦?不能代表本人的态度?”女皇笑意不减,依旧慈祥,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利刃一般捅向对手最脆弱的地方,“那么,京师大学堂的君主论第58页,曾有铅笔批注‘坐食祖荫、蠹虫硕鼠,’借阅时间是公元2030年2月14日;而楚雄州图书馆里,有一本《历史与阶级意识》,借阅时间是三年前的七夕,也不知是什么人,喜欢在这种缠绵悱恻的日子去图书馆研究哲学,偏偏字迹和某个郡王的左手字一模一样……”
到了这一步,朱云兴反倒完全镇定下来了,淡淡道:“大明既有出版自由,自然也有阅读自由。”
“那你为何不敢买书,反而选择借阅,想要批注,却又不敢留下真实字迹呢?”女皇自己在轩窗边坐下,“就如身为宗室,却不赞成君主制,何其矛盾。”
见朱云兴抿唇不语,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女皇禁不住轻笑出声,“很好,若无铁证便死不承认,确实具备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潜质。”
她取出一个匣子,将里面的几张照片递给朱云兴。
朱云兴一头雾水地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原先镇定的面具瞬间破裂,“怎么可能?”
女皇苦笑道:“一己之力改变大明国运的明宗竟然在几百年前就是个共和者,只可惜无人诉说,只能用英语将心事悄然落于纸上,又葬入墓室之中。”
“不是说没有发掘么?”前些日子明陵的考古发现震惊全球,朱云兴自然也有听闻。
“确实是进水了,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和公众透露全貌,明陵的墓穴无恙,但墓室外间还是受了点影响,如今已经无事了。”女皇安抚道。
朱云兴心情复杂地看着明宗皇帝的手书,半晌缓缓道:“他尽了一个皇帝的义务,也挽救了大明的危局,他也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会给这个王朝续许久许久的命。”
“可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存在,反而成为外邦敬服、属国依附、人民留恋的重要原因,他自己成了这个朝代、这个皇室的图腾,反而让他内心深处不认可的君主制延续至今。”女皇将那几张照片取回收好,对他眨了眨眼,“只是借出来给你看看,回头朕还要放回去的。”
“坦白说,朕非常属意你继承大统。”
若是没有发生过那番对话,朱云兴定会张口推脱反驳,可如今他根本摸不清女皇到底手上有多少自己的把柄,便只干巴巴道:“陛下垂青,臣感激涕零。”
“我大明作为世界的顶尖强国已有数百年,我们曾让整个东亚东南亚顺服归心,让沙皇俄国割地赔款,也曾让日不落帝国望而生畏。二战之后重构世界秩序,作为五常之一也傲立东方近百年,我们曾和美苏三足鼎立,亦和美国分庭抗礼,转眼便到了今天。但许多人可能都不记得,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曾有一段军阀混战、天下大乱的时间,也就是共和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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