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垠倒也豁达,“父皇是古今完人,钓鱼,不过雕虫小技耳。”
朱厚炜把轮竿递给他,“你再看看那书,好好想想卷丝轮、浮子各自是什么原理。”
朱载垠拿着书告退,又听崔骥征道:“先去收拾收拾,一盏茶后来用午膳。”
朱厚炜笑道:“你倒是疼他。”
崔骥征在他旁边坐下,“论起惯孩子,谁能比得上陛下?前些天钓上来一条鲈鱼,非要自己下厨为太子烹饪什么金汤鲈鱼,把跟来的御厨们吓得不轻。”
“难道不好吃吗?”朱厚炜将钓竿递给内侍,惬意地往他身上一靠,“满桌人就你吃的最多,不知道还以为你属猫的。”
崔骥征按住他肩膀,目光鹰隼似的环视一圈,见无异状,才低声道:“陛下登基之后,此番还是第一次出巡,却有那么多人按捺不住了。”
“可是听闻什么人嚼舌根了?不必理会。”朱厚炜淡淡道,“变法如火如荼之时,放出这样的话来,其用心昭然若揭。”
此番出巡,朱厚炜不仅带走了两位阁臣,还将朱载垠一并带出。朝野议论,说是皇帝不让太子监国,就是因太子对身世有疑,父子已然生隙云云。
“我已派人仔细查过,果然是徐家、钱家那几家。”崔骥征抚上他的额头,为他轻轻按摩,“不过我要说的并不仅如此,从京师出来,光是证据确凿的刺客就抓了四五个,别说那些形迹可疑却无法定论的。你离开京师这么久,当真好么?”
朱厚炜闭上眼,在爱人眼前,终于可以将连年劳碌的疲惫卸一点下来,“此番我想巡查长江堤防,调研长江水运,而四川的石油和井盐、松江的港口和织坊,我也想亲眼看看。”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讥讽一笑,“有刺客不假,但为此困守宫中,岂不是因噎废食?有倭寇,所以片板不得下海,搞得整个大明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如今是有刺客,那我是不是应该整日闷在养心殿里,干脆谁都不见了?”
崔骥征叹了口气,“也罢,确实是首辅来书,让我劝陛下回去。既然陛下心意已定,我也不再多言了。”
他眉目在滚滚长江和朱厚炜面上转了一转,笑道:“湖广藩王最多,和大宗血脉相对也最近,自陛下变法以来,一直动作频频。我在想,陛下大张旗鼓地顺江而下,莫不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话我都说腻了,”朱厚炜闭着眼微笑,“崔指挥冰雪聪明。”
崔骥征哼了一声,“我知道。”
“除了国事之外,我也有些私心。”朱厚炜捉住他的手,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一是载垠已经十六,我打算让他正式介入朝政。我朝诸皇子特别是太子参政太迟,有时东宫几乎形同虚设,我信载垠之聪慧干练,也信他的孝悌仁爱,故而我打算选个部门,放手让他去做。”
崔骥征略一思索,“我观殿下似乎对神机营颇感兴趣。”
朱厚炜摇头,“那是术,不是道。横竖日子还长,让他在六部先轮一圈再说罢。”
也不知给这人做儿子是幸还是不幸,崔骥征突然想起自己幼时在北书堂被他卷得生无可恋的往事,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第二条嘛,待马上到了汉口,你便知晓了。”朱厚炜起身,步履匆匆,“我看那边已经收拾停当,叫载垠来用膳吧。”
不论过了多少年,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朱厚炜永远都学不会掩饰,更惶论撒谎了。
崔骥征掐指算了算日子,又想起出京前朱载垠那神秘兮兮且鬼鬼祟祟的情态,心中立时有数,唇角禁不住漾起一抹浅笑。
番外四:兴和微服出访记(中)
在新都祭了杨廷和,去都江堰实地考察后,龙船顺着三峡往下,沿途游赏了赤壁、襄阳等重镇,一路到了江夏,文武大臣侍于途,去年刚被册封的楚王朱显榕率领楚藩宗室于道傍拱立。
礼部尚书跪奏: “楚王显榕恭迎圣驾见。”
内侍官引其至驾前,对皇帝及太子跪行叩头礼。
朱厚炜上前将他扶起:“楚王请起,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朱显榕相貌憨厚、不善言辞,看着还有几分笨拙,让朱厚炜想起两桩旧事,一是其父在兴和二年时,就曾被王府承奉诽谤谋逆,二便是去岁楚王袭爵不久,便有王府仪宾引诱其水戏充为水军,甚至还买通周遭人呼其万岁。
一件事是巧合,可连着两代人都毫无御下之能,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王府的基因了。
“陛下车马劳顿,行宫已然备好,请圣驾移驾。”一旁的湖广总督显然觉得楚王上不得台面,见他啰啰嗦嗦说不到重点,忍不住开腔。
朱厚炜点头,“朕只小住三五日,尔等照常办公,不必日日相陪。”
说罢,便上了玉辂,转头看了眼崔骥征,崔骥征会意,翻身上马,在一旁护驾。
朱载垠从金辂中探头,“崔指挥。”
崔骥征策马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朱载垠蹙眉,“孤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楚王世子眼神阴鸷、不似善类,颇有些古怪,还请大人多留心。”
崔骥征赞赏地看他,“遵旨。”
楚王府的大宴颇为丰盛,又多水鲜,让离衡州日久的朱厚炜颇为怀念,本来还准备了楚地歌舞,但被朱厚炜叫停,宴后皇帝自回行宫,众人也便散了。
宴后半个时辰,朱载垠便接到诏令,让他微服出宫。
到了宫门,就见崔骥征站在一极大青纱马车之外,周遭还有十几骑锦衣卫扈从。
“你们俩都上车。”朱厚炜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二人上了车,崔骥征忍不住笑道:“陛下原先那象辂竟还留着,只换了个壳。”
朱厚炜也笑,“让你旧梦重温。”
案上有糕点茶水,朱载垠自觉地给两位长辈都倒了茶,就听崔骥征道:“如今咱们殿下可厉害了,竟一眼看出楚王世子不似善人,还提点我留意呢。”
“是么?”朱厚炜闻言惊喜地看了过来,“咱们载垠长大了。”
“表叔就知道取笑我,”朱载垠虽有些得意,但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烝父妾。”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大的孩子提及敏感问题,朱厚炜有些尴尬。
朱载垠大惊失色,“他把他爹的妾室蒸了?楚王这也能容他?”
崔骥征一口茶水差点吐出去,没好气地看了朱厚炜一眼,“子与母辈淫。乱曰烝,不是放在锅上烹了。”
“这个世子,你们锦衣卫再去查一查,我觉得迟早还会生出事端,要是能起早将他废了,也省得日后生变。”朱厚炜笑了笑,“湖广最不缺的,便是他们这些殿下。”
崔骥征点头,“你不说,我也会盯着的,有咱们殿下的谕旨呢。”
朱载垠对他这表叔总拿自己取笑的恶趣味很是无语,“父皇,咱们这是去哪?体察民情?”
崔骥征看看朱厚炜的装束,“难道是登黄鹤楼?”
大名鼎鼎的黄鹤楼几经沧桑,分别在洪武和成化年间由当地官吏修缮,来了江夏,一睹盛景也是合理。
“非也。”朱厚炜悠悠道,“咱们去汉阳。”
过了半个多时辰,车才稳稳停下,崔骥征刚想下车,朱厚炜却按住他的手,“等等。”
朱载垠看着他取了自己的玉绶将崔骥征的双眼蒙住,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这时不论是崔骥征还是朱载垠都不知这做法在后世可谓烂俗,彼时的他们只觉浪漫新奇。
崔骥征不能视物,凭感觉判定自己此时位置既有山风又有江风,应该是长江岸边的山上。
朱厚炜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将玉绶取下,崔骥征缓了缓才将眼睁开,就见一楼阁依山就势而建,飞檐大脊、粉墙筒瓦,回廊斗拱,颇为雄奇。檐上四角均挂着铜铃,临风作响。
“我读了汉阳知府范之箴的折子,说他修禹王庙时,见此处胜景,便取‘晴川历历汉阳树’之典,筑一楼阁,”朱厚炜牵过崔骥征的手,“你看,这是龟山东麓的禹功矶,往北是汉水,向东是长江,对面便是黄鹤楼。虽离你的生辰还早,但我今日也让他们点了灯,为你祈福。放心,用的是我自己的体己银子。”
上一篇:永恒少年综合征[重生]
下一篇:漂亮仆人[重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