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来也成了“高人”口中的不详征兆。
这次倒是一路顺顺利利地过来。
乔瑜还在想着,手里已经被人塞了一根红绸,和嫁衣料子一样好,摸起来如同水一样丝滑。
红绸另一端系在一只神采飞扬的公鸡翎羽下。
和一只畜牲拜堂成亲,实在有些可怜。
看着这一幕,季晏礼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要是自己前两天没拒绝,那现在帮哥哥拜堂的就是自己了。
那畜牲倒是好福气。
明天尝尝炖鸡汤。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公鸡,尤其是瞥到不远处衣袖下那双仿佛精工巧匠精雕细琢的素手时,烦躁愈甚。
拜堂结束,乔瑜被仆从们送入新房,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
他走得快,季晏礼却忍不住多瞅了几眼新嫂子,目光从一闪而过的指尖滑落,落到喜服里隐约可见的纤细腰身。
那人身影翩跹,几个转身便消失在连廊里。
虽然嫂子轻飘飘的叫人单手就能拎起来,但哥哥连起身都难,怎么圆房?不会也叫我“代劳”吧……也不是不行。
季晏礼在心里很勉强的应了臆想出的事,几乎要思考怎么和嫂子度过新婚夜了。
忽然。
“老二,你看什么呢?”
狐朋狗友们围上来,也跟着看。
“下人能入了你的眼,真是稀奇。”总不可能是看嫂子吧。
“看那簪子样式好罢了,想改天买一根送给文墨。”
“哟,你那个小笔友?哈哈哈老二你真痴情。”
季晏礼随意扯的借口,竟被人取笑,顿时斜睨着眼看向那宋家小少爷,薄唇里吐出脏话。
“滚!还埋汰起我了,皮痒痒了?”
“不敢不敢,我自罚三杯……”
这几个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耍乐,喜宴上很快醉得不省人事。
*
一对红烛已经点燃,掺杂了香料的透明烛烟袅袅升腾,很快浸染了新房。
乔瑜如坐针毡地在喜床边上坐着,身边有两个健壮的小子看着他,怕他逃跑。
毕竟——他身后躺在床上的那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乔瑜几乎听不到身后那人的喘息,心跳的快跃出喉咙:
也不知这人是那被挪用的无名死尸,还是暂且没跑路的季清仁?
天书里可没交代季大少爷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
千万不要是死尸!
如有冒犯,抱歉抱歉。
能重新见到太阳,乔瑜只想多接触接触阳间的东西。
他胡乱地左思右想,怎么都记不清刚刚的一路上转了几个弯,走了几道门。
这要怎么逃?
他几乎快绝望了。
如果重来一次还是没逃掉,怎么办?
乔瑜攥着指尖,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在手上掐出血丝,用力地隐隐看见浅青血管,鼻间闻到的异香更让他烦躁。
他回忆着。
如无意外,旁边这两人过一会儿就会关门出去,在院子里彻夜守着。
等大清早,这俩小子会换成两个哥儿,来服侍季家大少爷和夫人起床,去主院给长辈奉茶。
“大少夫人,您别怕。”
守在旁边的庆福忍不住开口,皱着眉看那指间的血痕,安慰道:“少爷暂且病重,起不了身,待吉时到,您自己掀了盖头就行。”
“晚上您可以睡这桌边的榻上,以免伤到少爷。”
另一边的庆才也跟着说道:“大少夫人,我们家里老爷太太都是好人,二少爷也是慈悲心肠,您别怕,以后好日子多着呢!”
“对对,我,我去给夫人您拿点药膏。”
庆福在这偌大的新房里很快找出了精致的金丝楠木药箱,开锁后取出一个釉色极其温润的瓷瓶,仿佛一汪水聚成的,光瓶子就价值千金。
乔瑜接了瓷瓶,通过红盖头下方的缝隙打量着。
旁边的庆福和庆才几乎看呆了。
那温润的绝品釉白瓷瓶在夫人手里竟被衬成了俗物!
大少夫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握着瓷瓶,清透无暇的肌肤比那白瓷更加温润如玉,几道血丝和红痕更添了些脆弱,令人下意识地生出怜惜。
两人不敢再看,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告退出了新房。
听到门被从外面栓上的声音,乔瑜一把扯下红盖头扔到旁边。
他将床畔那散发异香的红烛吹灭,终于长长地呼出胸中一口郁气。
龙凤合鸣的盖头不经意掉在床上那人的脸庞,柔软的金色穗子从他眼角滑落,那人眉心跳了一下,眼皮翕动。
奇异的烛香渐渐散去。
乔瑜一无所知地将瓷瓶揣进怀里,没急着抹药。
*
如果,如果这次真的又被押进棺材里,怎么逃出来?
他焦躁地思考着,手撑在床边,指尖一下下地挠着硬木。
突然,一只略显温热的手从后面扣住了乔瑜的右腕,力气很大,仿佛腕间扣住了铁锁,动弹不得。
“你醒了!”
乔瑜侧身看向床上那人,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
他前世为了好好表现,不敢吵到季大少爷,等人走了就直接跑去榻上睡觉,想第二天早点起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结果第二天叫醒他的是一声尖叫:进来服侍的哥儿发现季大少爷断气了。
“我……醒了。”
陆今安缓缓眨着眼,头疼
欲裂,尤其是脑后,明显感觉到肿胀,血管一跳一跳地挣扎。
他眼前一片模糊,凭感觉抓住身边那人,想审问一二,脑子却阵阵晕眩。
发生了什么?
陆今安抓着人不放,或许是触感太过温软,指尖无意识地挠着那人手心,因周围异香散去而渐渐清明的头脑让他想起了一切。
苏以墨,季清仁!
前不久。
在得知苏以墨就是文坛新秀“淡墨痕”之后,陆今安颇为欣赏他文章中显露的风骨和才华,破格在自家的报纸上宣传淡墨痕最近连载的新作《少年中国说》。
后来收到小妹来信,他上门拜访苏以墨,想为小妹求一副墨宝,期间不慎因对方靠得太近,下意识将人推了一跤。
为表歉意,他应下请客,苏以墨便带了季清仁来陪酒。他最后的印象,便是两人敬酒时撒出的柒兰香……
如今这房间里却是糜竹桃的味道。
两样分开都是简单的迷药,先后吸入却阴毒的至死方休,受害者看上去还是虚弱猝死的模样。
陆今安曾经遇到过一桩情杀案,这才知道些许异香作用。
他们想杀我。
幕后是谁,三哥?还是闫家人?又或者大洋彼岸在煽风点火?
陆今安轻敌了一次,差点身死他乡。
起初完全没想到那两人是吞了熊心豹子胆,谋算他的身份,毕竟那两人都是弱不禁风的文人,更擅长用笔杆子战斗。
不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在乔瑜眼里,这床上男人的神情几乎转瞬间便从迷茫变得坚定,眼眸深邃低沉,薄嫩的腕间肌肤能感受到那手掌有许多硬茧。
这不是季大少爷!
他很快确定了,心如乱麻地转过身。
天书里描写过,季清仁为了保住偷来的身份,是如何辛苦地彻夜练习,掌心磨得血肉模糊,最终磨出了许多厚实的茧。
而现在这个时间,季清仁还没开始练枪,养尊处优的手几乎和苏以墨有的一拼。
妥了,这是那个倒霉蛋,和自己一样尸骨无存的“死尸”。哦,现在还没死。
乔瑜的手腕能感触到对方手心里血管的跳动,明显越来越有劲,应该不会死。
这样的话……
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伙同这人假扮季大少爷?捞一笔那报纸上说的“精神损失费”之后,就从季家跑路?
“我这是……”
陆今安心神回归,眼睛也看清了一切:红绸高悬,枕边一条精致的红盖头,床畔一个身穿嫁衣的人,背着身似乎很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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