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英在萧然君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被冷气激了一下,彻底地回过神来。
“宗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颜萧然,却发现就算听见了他的声音,对方的目光仍旧从始至终地都停留在了景繁生和十一那边。
“师尊。”躲开了景繁生的“偷袭”,十一恭恭敬敬地向颜萧然问好。
见萧然君走了过来,楚萧南十分狗腿地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自家师兄。
哪知颜萧然并没有就这么坐下,而是问景繁生道:“要不要先坐一会儿?”
萧然君此刻还浑身都散发着寒气,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温柔的宛如能化成一汪清水一般。
景繁生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只忍不住蹙眉暗想道:“颜萧然这语气也有点儿不对劲啊。”
一屋子修为都不低的宗主长老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萧然君却还有闲情逸致地问他要不要先坐一会儿,那语气就好像是在饭馆里头点外卖等着打包的时候,颜萧然问他要不要坐下歇会儿是一样的。
最终,还是颜萧然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即使屋内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虎视眈眈地站了起来,但颜萧然坐在那里,却没有一丁点儿势弱的样子。
他这时候早就不释放威压了。可就是刚刚那么两下子,已经足可以证明这屋子里头,数他的修为最高的事实。
这屋子当中也有一些分神期的大能,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时候才有人回过味儿来:仅凭一道威压就能将在场所有的分神期大能都压制住,难道萧然君已经突破了分神、进入合体期了?
心生此念,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等颜萧然落了座,潇湘宫宫主刑风台忽然咳嗽了一声,道:“贤侄,你方才的举动,是否微有些不妥之处?”
虽说修者的世界是以修为和实力为尊的,但刑风台的修为虽然没有颜萧然高,却怎么说也是世上四大宗门之一的宗主,又曾是与颜萧然的父亲涵阳君齐名的人物,到底算颜萧然的长辈,在这里头说话也最有分量了。
颜萧然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几颗牙而已,有什么不妥的?”
众人:“……”
重点当然不是几颗牙而已,而是身为修真之人、还是一门之主被当中扇了个耳光,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抬起头了。这种行为比废了他的修为还要让人觉得是侮辱。
那吐出了一口血的刘姓宗主现在就已经羞愤欲死了。
景繁生在一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萧然君的眸色,虽然并没有发生变化,还是黑亮黑亮的,但他却已经可以确定颜萧然果然是又要犯病了——要不然,按照萧然君平时的作风就算扇了别人的巴掌,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担忧,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悄悄地在颜萧然的肩膀上按了按。
这一下子,颜萧然的气息果然缓和了不少。
也许是释放出的冷气被收回去的太过明显,一些人的视线徒然扫过来,便看见了景繁生正把手搭在萧然君肩头的场景。
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他那只手收回来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于是便干脆破罐破摔的放那儿不动了。景繁生有些无奈地想:这下可好,现在不仅是十一,他把整个无量剑都拖下水了。
☆、第54章 仰止3
萧然君向来都是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是所有修士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自打他进了大堂以后,整个室内却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又寒气逼人的气氛,再对上那张冷硬的俊颜,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不舒服起来。
尤其是刑风台的话也被颜萧然噎了回去以后,堂内的众人又再一次地静默了许久。
景繁生曾一度以为自己有一天若真的现身于人前,必将会再次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就像十五年前他身陷伏魔镇围杀那样,必定是会造成不小的伤亡的。
是以对于如今的情况,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颜萧然的周围就跟出现了一片直径不小的真空地带似的,没人敢越上雷池一步。大家不仅没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甚至都没有人敢胡乱说话了。
自湖底空间走上一遭以后,颜萧然的修为再次满溢,还要时不时地倚靠洗髓丹来拖延晋级,给人的感觉便犹如已经进入合体期了一样。
原本分神后期的大能便是旁人只能仰望、不敢得罪的存在,何况颜萧然现在入了魔、随时都有黑化的可能,整个人的气质和气势都变了,直叫人觉得他似乎是更加冷硬和不近人情了。
“想不到萧然君竟然会同景真人一起现身在此。”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年轻俊秀的道士忽然神色不善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这人乃是昆仑第一炼器大师鸿卓道人的师弟鸿倾道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年轻,却已经是一千五百岁的分神期修士了。
颜萧然以五百岁的年龄便冲到了分神后期,一跃成为修真第一人,同时又是可以与之媲美的炼器大师,是以就算其生母出生昆仑,但在不知不觉中仍是把整个昆仑山都给得罪了。
其实不用这鸿倾道人刻意开口引导,在场之人早已经在心中猜测萧然君和那景妖邪之间的关系了。
但颜萧然却像是没有听懂鸿倾道人话中的含义似的,只是说道:“是又如何?”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光明正大,完全是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是以就算人们已在心中认定他与景妖邪是沆瀣一气了的,这会儿不免也要吃上了一惊。
这时候,坐在最上首的刑风台忽然捋了捋胡须,说道:“既然景真人已经现身,那么十五年前的账,咱们现在也该算算了。”
景繁生心说来了。
他正要开口,颜萧然却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环视了四周一圈,最后扭头问楚萧南道:“距离试炼之征原定的日子还有几日?”
楚萧南不知道大家伙儿都正等着讨伐景繁生呢,他师兄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个,但还是迅速地回答:“明天就开始了。”
“嗯。”颜萧然以手指敲了敲椅背,道:“既然试炼之征明日就要正式开始了,各位又是为了此而来,对质之事,何不等到比试过后再说。”
“萧然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浮云宗宗主说道:“试炼之征就是晚上几天又有何妨,区区比试如何能比得上十五年前那一桩桩血案?”
颜萧然想要维护他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但景繁生心中已有了一番打算。他重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要对方稍安勿躁,便开口说道:“重明山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落在站在他正对面、距离他约二十步远的两个黑袍道人的身上。
景繁生目光灼灼,他十五年前说过这句话、十年前说过这句话,到现在他现身在众人面前,所说的还是这句话。
双眼通红的沈沉星浑身一震,陈繁树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沈沉星却已经说道:“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毕竟当年,就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
景繁生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连忙垂下手去,将发颤的双手掩藏在了袖子里面。
他一直不大愿意去回想十五年前的种种,以养伤为名躲在绝地谷中心灰意懒地消极避世,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跌下云端实在太过狼狈,也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所有的尊长和兄弟姐妹令他绝望心痛到无以复加,还是因为,当年重明山明明是被满门血洗了的,然而留在山上的人当中,却唯独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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