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公告诉六皇子:“部将拥兵自重尚且难以容忍,何况是屯兵篡位。所以我猜陛下不知道屯兵养兵的事,否则他平静不了,东宫也没有这份闲心来信和你交易。”
郑国公:“局难破,并非没有保全自我的办法。你来说说,东宫和皇后打什么主意?郑国公府该如何从这次的局面里脱身而出并获利?”
六皇子:“局难破,但是可以降低棋局的难度。父皇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便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只揭开局面里的‘其一’而掩‘其二’。东宫让出靖王手里的西北军,和郑国公府合作,可以安怀德为突破口,用他手里那本司马骄贪污的账本和这些年往来书信,换他们在淮南屯兵养兵这一罪行变成永远的秘密。”
“靖王杀朝廷命官、动赈灾银,偏偏手里有免死金牌,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要东宫承诺日后多加关照,或可说动安怀德。相反,如果捅破淮南屯兵养兵这一绝対触动父皇杀心的罪行,东宫和郑国公府不好过,靖王也绝対好不到哪里去。不能诛九族,便夷平三族,杀不了靖王,杀他妻儿族亲,便是活剜凌迟,也要靖王眼睁睁看着,叫他往后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六皇子说到活剜凌迟时,神色并无太大波动,不觉得心狠手辣,只是说:“能让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的办法多得是,深恨靖王的父皇有什么做不出?”
郑国公笑了,深深地凝望六皇子:“边境蛮荒之地,狭隘逼仄如湖泊鱼塘,已经不适合你施展才能,只有京都、只有我大景朝美好河山才配得上你的抱负和才智。一个大国的治理不外乎经济、政治和军事三者间平衡,你已在军中站稳脚跟,两江有贵妃娘娘和国公府打下经济基础。除此之外,唯朝堂政事练出来的城府,需你亲自进去,亲身感受一番。满朝文武,三司二府、三省六部,只有驯服了他们、驾驭得住他们,才真正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否则挣来了也坐不住。”
六皇子深深鞠躬:“孙儿谨遵教诲。”
郑国公拍拍六皇子的手臂说:“你不比储君差,陛下也未必没有看重你的意思。到了京都府,谨记三思而后行,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六皇子:“孙儿明白。”
郑国公忽地想起长子不由摇头:“你大舅活到这把岁数,还不如你沉稳!他一不好赌、二不贪财贪色,就是好大喜功!无论官场还是从军打仗,最忌讳好大喜功,容易冒进,一旦冒进就中圈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军中打滚多年,耳提面命多年,一回京都就撒开驴蹄子跑,掉进小钦差挖的陷阱里还洋洋得意,那小钦差比他大儿子还小!”
年纪一大把的郑国公脾气依然火爆,拍桌骂骂咧咧:“脸面给老子丢到粪坑里去了!临安小郡王比他小一轮不止,他以前就非要跟小郡王比行军打仗的本事,样样比不过。一回京都,又跟一个比他小两轮的钦差比心眼、比官场谋略,被坑成缩头乌龟的样儿!听说小郡王和钦差还是夫妻?啊,你说说,比武比不过人当丈夫的,比文比不过人当小媳妇的,老子都替他丢脸!”
郑国公骂儿子不是一天两天,词汇量庞大,六皇子习以为常,何况都是他长辈,怎么劝都不是,不如沉默以対。
六皇子盯着几案上的信纸,回想他那位好大喜功但不算笨的大舅在信里提到的小钦差。
赵白鱼,赵氏四郎……现在该叫五郎了。
和他、赵钰铮同龄,出生时间相差不远。
赵宰执位高权重,深受元狩帝信任,彼时皇后和贵妃都想拉拢赵伯雍,便时常让小辈们玩一块儿。
太子、三哥、五哥他们和赵家前三个郎君年龄相仿,差不多同时间启蒙,而赵家三个郎君尤为爱护家中幼弟,经常或背或抱着小小的赵钰铮一起参加同龄小孩的各式各样的活动。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六皇子前头的几位哥哥都対赵钰铮表现出极度地宠溺和喜爱。
比赵钰铮大了两三个月的六皇子,经常和赵三郎一起让着、护着赵钰铮,也去过赵府,通常在赵钰铮的院子里聚首。
偶然一次为了抓跑出去的猫,误入一个偏僻破败的院子,霍昭汶在那里见到赵白鱼。
小小个,五头身,皮肤很白,眼睛像三哥养的那只小鹿,蹲在院子里轻轻挠着白猫的下巴,而那只脾气火爆、见人就咬的白猫在赵白鱼面前表现得异常温顺。
霍昭汶喜欢好看的人,这也是他宠着顺着赵钰铮的原因,满京都没有哪个小孩比赵钰铮更漂亮,所以他在偏僻的院子里见到温柔漂亮没有半分骄矜之气的小赵白鱼,立刻心生好感。
在宫里的嬷嬷找来之前,霍昭汶询问他名字,得知他叫赵白鱼,心里的好感顿时消散,化为遗憾和淡淡的不喜。
小孩子喜恶分明,非常容易受身边人影响。
赵三郎时常在他耳边说赵白鱼的坏话,还没有分辨善恶能力的霍昭汶信了赵三郎说赵白鱼是害赵钰铮生病的罪魁祸首,冷着脸抱走白猫。
看在那张漂亮的脸蛋的份上,霍昭汶到底没责怪赵白鱼的不敬之罪。
那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
六皇子回神,已然身处营帐中,正擦拭着红缨1枪枪1头,忽然反手将枪1头甩出去,正中箭靶红心。
“霍惊堂和赵白鱼……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能走在一起,还是夫妻的关系。”六皇子笑了声:“真是世事难料。”
比起赵白鱼,他更好奇霍惊堂在此次淮南大案里扮演什么角色。
***
定州的信件令郑楚之起死回生,“没想到我还有和东宫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是说服安怀德瞒下淮南屯兵一事,却不知他会不会答应和我们同舟共济。”
幕僚:“不如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到扬州靖王的手里?赈灾银一事瞒不住,靖王手里的西北军必然要收回,便是陛下不在乎,东宫和老国公也觊觎着,但是瞒下屯兵一事,咱们可以保证対靖王在扬州养的兵睁只眼闭只眼……靖王他至少还能有东山再起的筹码,不信他不动心。”
郑楚之思虑过后赞同:“就这么做。”
***
东宫。
五皇子脸色阴沉:“二哥,咱们真要把西北军拱手相让?那可是骁勇善战的西北军!比咱们花大量银子偷偷摸摸在淮南养的兵强不知多少……那还不是咱们的兵,可眼下八叔手里那支西北军真真的,能牢牢握在手里,就让出去了?让给六弟?”
太子:“那是我想不让就能不让的吗?不给好处,郑国公肯倾囊相助?不仅是八叔手里的西北军,孤还得请母后到太后那里说一声,调遣六弟回京。”
五皇子急了,“叫六弟回来不是让他跟我们光明正大地抢?”
太子:“他在定州多年,什么部署、路数,我们都不知道,还不如调回京都,就近观察。何况我们的势力在京都盘根错节,掣肘六弟不是轻而易举?再者,八叔手里的西北军不是我们说让就让得了的,那是父皇嘴边的肉。说是让,不过是不把人安插1进去,可我没记错,陕西省安抚使明年春结束任期,孤有意调京兆府府尹蔡仲升担任安抚使。”
一省安抚使有调兵遣将之权,更有监察掣肘西北军的权利,陕西省京兆府府尹显然是太子门党。
五皇子拊掌:“瞧我一慌起来怎么就忘了蔡仲升?如果把蔡仲升提为陕西省安抚使,六弟在西北军那里恐怕讨不了多少好处。”
太子:“否则孤为何让出八叔的西北军?孤有那么蠢,自毁长城?”
五皇子笑哈哈:“是弟弟我蠢,二哥英明神武,策无遗算!”他转而说道:“如此一来,只需要解决安怀德的口供便可。”
太子:“交给郑楚之,你莫插手。吃了那么多好处,郑国公府的人总该出力做事。”
五皇子心情大好:“自然。接下来,我坐着看好戏就行了。”
***
临安郡王府。
海东青在郡王府上空盘桓良久才俯冲而下,带来扬州的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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