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平建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江淮道:“对,是照片,你见过?你是不是见过?”
江淮拽了拽陆无祟的衣摆。
小声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怀表呢?就是唐叔叔的。”
陆无祟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硬。
他盯着唐平建重燃希望的脸看了片刻,片刻后,转过身,朝着主卧的方向走了。
唐平建盯着陆无祟的背影,抓住了江淮的手,不住地说:“谢谢你,小江,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江淮总觉得,这一趟唐平建回来后怪怪的。
之前他待在陆家时,尽管也喝酒,可从来都没有喝成这样过。
没多久,陆无祟就从主卧里出来了,在他出来之后,唐平建就直起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陆无祟……手中的东西看。
陆无祟把东西扔给了他。
唐平建把那个老旧的怀表给打开,紧接着,如获至宝似的捧起来。
方才的抓狂在他的脸上一扫而空,他好像又恢复了一点作为人的样子,比刚才正常了不少,他不住地喃喃:“谢谢,谢谢。”
在不知道他扔过陆无祟之前,江淮还是挺喜欢他的。
此刻见到他这样,江淮不免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抱住了陆无祟的胳膊。
陆无祟眼中的神情终于变得复杂了起来。
其实江淮知道,陆无祟绝对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冷硬,从他不喜欢小孩,却一直在资助孤儿院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他也知道,哪怕现在的唐平建表现的再可怜,也终究是他先犯了错。
所以怪不得别人,更不能怪陆无祟心狠。
陆无祟牵住了江淮的手,声音柔和中,还有些没缓过来的生硬:“走,去睡觉。”
*
等回了卧室之后,江淮才想起来,陆无祟好像还没吃饭。
他转过身时,刚好陆无祟走过来,两人撞了一下,江淮被陆无祟顺势搂进怀中,他抬起头,正好能看见陆无祟疲惫的侧脸。
他们马上就要出国,陆无祟这边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有好几次工作到凌晨。
江淮小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
陆无祟一顿。
他松开了江淮,表情已经柔和了不少,掐住江淮的脸,“你刚刚不还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江淮:“……”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陆无祟问。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奇肯定是有的。
不过他从梅院长那里已经听说过了原因,不想让陆无祟自揭伤疤——他忍不住会去想,当初他身为江家不受宠的孩子,尚且为此迷茫过一段时间,陆无祟被他的亲爸爸给扔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次不是走失,”陆无祟道,“是我自己跑走的。”
江淮瞪大了眼睛。
“我从出生时,就没见过母亲,因为她在生我的时候得了一种病,没抢救过来,当时的大人语焉不详,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病,”陆无祟一顿,“后来我查了查,羊水栓塞。”
江淮不是很懂疾病,但他很快也要生孩子。
因此他几乎是瞬间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疼。
“根据陆家的其他人说,唐平建在我母亲没去世前,算个正常人,”陆无祟道,“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就疯了,冲进去要打医生,说这家医院杀人。”
与此同时的另一旁,唐平建抚摸着陆成秋的照片,神情恍惚。
他叫了一声:“秋秋!”
不止是如此。
唐平建在被拦下来之后,依旧很崩溃,想要砸了这家医院。
医生又何其无辜。
后来是给唐平建打了镇定剂,又绑上了束缚带,才把他给安置到了病床上。等他醒过来时,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
有人把新生的孩子抱到他的床头边,也激不起他任何的波澜。
人就像死了一样。
他也确实想过寻死。
但老夫人看的严,吩咐了好几个壮汉在医院里看着他,并且不允许医院里给他解开束缚带,三餐都是强制性灌。
这才绝了他寻死的心。
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有一个月之久,陆无祟也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段时间,期间两人的距离没有超过一百米,唐平建竟然一眼都未曾看过他。
后来,要不是老夫人出面。
陆家其他人毫不怀疑,唐平建能躺到医院倒闭。
也不知道老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唐平建才强打起精神,接过了老夫人带过来的陆无祟。
陆如梅道:“原本这个孩子是要姓陆的,成秋既然已经去世,这个孩子随你姓吧。”
唐平建嘶哑的声音道:“不用。”
陆如梅有些意外。
“这个孩子,还是随成秋姓,”唐平建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又随手递给了陆如梅,“您取名吧。”
陆如梅看着他的态度,隐忍住了想发火的欲.望。
她拧紧了眉心,在看向孩子时,表情又柔和了不少。
在唐平建木然的眼神中,陆如梅道:“就叫无祟吧,没有灾祸,希望他平安长大。”
唐平建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带孩子吧?”陆如梅皱眉,“他已经没妈妈了,如果你也不管他,这孩子只能是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成秋死了!不用再重复了!”唐平建忽然大声道,“我的孩子,我带。”
陆如梅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唐平建抓了抓头发,“我没有您心那么硬,陆成秋死了,我保持不了冷静,我只是暂时的不想见到他,因为我忍不住会去想……我忍不住去想……”
陆如梅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心硬?
唐平建哑声道:“为什么秋秋没了,他却还活着?”
陆如梅厉声道:“唐平建!”
“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陆如梅道,“成秋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儿子,托梦也要骂你!”
唐平建早就崩溃了,一张脸上全是眼泪,他抱住了头。
在无声的对峙中,陆如梅缓慢地放下陆无祟。
其实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再说些什么,唐平建都不可能听得下去了。
孩子酣睡在襁褓中,医院里照顾了他一段时间,陆家也照顾了段时间,他看上去状态算比较好,起码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陆如梅压下心中的不舍。
她转头看了一眼——暮色西沉,昏暗的阳光下,唐平建半躺在病床上,终于肯往旁边看看孩子。
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罢了。
他就像是一块空有人类外表的木头,除了这个外壳,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在出院之后,唐平建就带着陆无祟离开了陆家。
陆如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挠,只是在暗地里盯着。
回望唐平建带着陆无祟生活的那三年,他确实是有努力生活过,小孩前两年总是难养,喂奶和哭闹都是缺了妈妈几乎不能活。
但陆无祟被照顾着平安活了下来。
偶尔唐平建会带着他回陆家,不过总是待不长。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亲戚永远都长着同一张嘴,哪怕是在陆无祟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这群人也总喜欢说。
可怜啊。
这么小就没了妈,爸爸还是个不着调的,为什么非要在外边带着一个孩子吃苦受罪?还不如把他送回陆家养着——没出息也就罢了,光顾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为孩子想想?
这些话,唐平建听听也就罢了,从来不会往心里记。
然而,还有一类话,唐平建是听不得的。
那就是——为什么不重新给孩子找个妈?
是不是还惦记着陆家的财产,知道娶了新老婆就不能厚着脸皮接受陆家的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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