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这边已经……”
“修途,”杭夫人声音罕见地颤抖,“小杨丢了。”
杭修途耳边“嗡”一下,像被一层布蒙住了,台下的喧闹声瞬间无影无踪,只有母亲的声音恍恍惚惚传过来:“我怕影响你状态,先骗了你;你听我说,我们家已经调动了能用的全部人脉来找人——”
“那有消息吗!”杭修途瞬间起身,一连串带倒了周围好几个凳子,其中一个重重砸在他膝盖上,杭修途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死死攥着手机就往外冲。
“没有,但现在没有消息可能也是一种好消息……”
“他手机呢?”
“一直关机。”
“怎么丢的!”
“他骗小陈说步行去杀青宴,最后出现是在经贸大厦门口,时间大概是四点多……”
杭修途心脏像是被人猛掐了一把:杭杨是自己走的。
他在看到消息的瞬间就决绝离开了,并且关闭手机,断绝了同外界全部联系——为什么?他为什么总那么不自信,不肯相信即便抛却血缘、仍有这么多人会继续爱他。
“已经联系了全部亲友,现在在排查沿路摄像,”杭夫人越说声音越铿锵,到不像是在宽慰杭修途,而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电话里响起些动静,有陌生人的声音遥遥传来:“杭夫人,关于杭杨先生户口转移问题,由于事件引起广泛的社会效应,按照……”
杭夫人声音突然拔高一个度,她骂下属时都没有这么吓人过:“就这种破事要紧是吗!你们几个,会不会,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我之前在电话里怎么交代的?人话听得懂吗?嗯?说话!听没听得懂!”
杭修途当场挂了电话,匆匆冲到地下停车场,开着自己沾满灰的奥迪冲进了雨幕。
W市位置偏北,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四月,但还有点料峭的春寒。
杭修途挂档的时候手还在微微地抖:他穿的什么衣服?冷吗?饿吗?
他到底会去哪?
手机始终关机——杭杨无法消费,可以排除店面和宾馆,他还在室外独自游荡;事发至今,热搜实时动态中没有一个人偶遇杭杨——他应该在人烟稀少处。
可W市太大了,符合这种条件的地方绝不止一个,母亲的人查不出,他杭修途单凭自己,真的可以吗?
看机缘,看是否有天定的巧合,看冥冥中的命运吧……
杭修途按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一抖,车破开雨雾濛濛中的夜幕,开向了沿河道。
他慢慢地开,越往前人越少,走到最后,稀疏安静得令人背后慎得慌……
路边,也不知是谁,围起来一个小篱笆,里面有些哭死的草木,杭修途本不过淡淡扫一眼,谁知视线还没移开,手却条件反射一抖:那丛丛草木后藏着一点淡红。
那是——樱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车,实在是没时间写文,刚到地方匆匆补了2000字(鞠躬)
第48章
虽说已经四月了, 但今年天寒,樱花花期尚在,杭修途离家时间不短, 一晃惊险些错过了。
“等樱花开的时候, 咱们回家看看吧。”
——杭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杭修途当即转过头,盯着那点淡红看,但不知道是不是老旧的路灯光线过于微弱,在看不到刚刚闪现于眼前影影绰绰的花树。
难不成只是错觉?
杭修途赶紧把车停靠在路边, 出于近乎难以描述的一点揣测,他匆匆下了车。
这会儿天色黯淡,沿河的路段并不繁华, 越往里走越是寂静, 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杭修途摘了口罩墨镜,一个人走进了那个小篱笆。
他拨开重重干枯的草木,越往里走、越是安静,明明仍在城市中,却奇妙地隔绝了一切车马喧嚣。
杭杨会在这儿吗?
杭修途一双修长的手冰凉得可怕,他继续往前迈了两步,透过一排排数的枯枝, 他终于再次看见了那抹淡红。
那是樱树, 真的有樱树!不是他的错觉!
像是终于在茫茫大海中捏到了一根细针的尾巴, 杭修途几乎按捺不住心里源源涌出的兴奋, 他急忙忙拨开周边的一片枯枝败叶,手背被划了道口子也未察觉, 匆匆冲到那棵树下——
有人, 真的有人。
杭修途认得那件白色卫衣, 外层有绵软的绒毛,还连着一个毛茸茸的帽子,杭杨喜欢穿着它跟自己或母亲撒娇,喜欢用软绵绵的袖子搂住自己的胳膊。
这是他带着点狡黠的小心思——毕竟,谁能拒绝这样的毛绒团子?
记忆中的白团子蹲在树下,安静得不可思议。
杭修途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找着了人,他却此生头一次品尝到心被人一点点切开揉碎是什么滋味。
他近乎仓惶地冲过去,抱住杭杨:
冷,太冷了
那双纤细的手被杭修途紧紧包入掌心,冰得可怕,似乎怎么暖都暖不热。
他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慌慌张张地、没有章法地一遍遍喊“杭杨”“杨杨”“小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但非要在杭杨耳边一声接一声低低地喊,用这样的方式反复确认怀中失而复得的宝物。
杭杨几乎被杭修途揉进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杭杨才算缓过来一点知觉,他略微失焦的眼睛慢慢移到身后人的脸上:“哥?”
“是,是哥,”杭修途极力轻柔的握着杭杨的手,“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哥来了,哥来接你回家。”
但杭杨像充耳不闻似的,盯着杭修途的脸怔怔看了几秒,突然吃吃笑起来:“假的。”
杭修途的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都是假的。”杭杨双臂环住自己的小腿,像自言自语一样。
“没有什么是假的,”杭修途捧起杭杨的脸,像捧着一把易碎的光,“杨杨,告诉哥,为什么要来这儿?”
“因为、因为,”杭杨眼神中一会儿混沌、一会儿清明,他清瘦的手颤抖地扶住身边那棵樱树的树干,“因为我和一个重要的人有约。”
他喃喃说:“他好像忘了,但我记着。”
“所以看到这棵树就觉得欢欣,不自觉地就过来了,”杭杨仰头,看着一树樱花,苍白的脸上绽出一点笑意,不逊于书上的三分春色,“坐在这里,就像回家了一样……”
杭杨声音越来越低,他微微偏过头,长长的眼睫突然垂下,无声息地往旁边一歪,杭修途哆嗦得太过厉害的双手差点没能接住。
“回家,哥带你回家。”杭修途紧紧抱着杭杨轻声说,把一句自言自语不断重复,说得像只轻柔至极的摇篮曲,“等回家了,一切都好了。”
*
杭家别墅一楼,杭夫人一个人坐在客厅,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这么多年了,“铁娘子”的背影第一次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像是过往的许多年岁在这齐齐压上肩头,有些时候,只一瞬,人就苍老了。
一通电话突然打破了家里死一样的沉寂,杭夫人拿起手机:“喂——”
“我找到小杨了。”
杭夫人突然站起来,整个身体一晃,差点栽了下去。
旁边一直忧心忡忡的黎叔大惊失色,赶紧冲上来:“夫人!”
“你再说一遍。”杭夫人声音在抖,她手心开始大量地出汗,几乎拿不稳手机。
“我找到小杨了,”杭修途语速极快,“他一个人在雨里淋了几小时,草丛地里又湿冷,有点发烧,我送他去医院,地址科室病房号马上发您。”
“好好好。”杭夫人几乎手足无措起来,只知道一个劲地说好,连脸上明明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我这就来告诉你们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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