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落帆有些瑟缩,替他绑织锦的手指尖太凉,无意间的碰触也存在感极高。
“为什么在演武场?”他决心找茬。
宋青望也已经从演武台上下来,慢悠悠磨蹭过来,生怕撞到枪口上,代为答复:“我闲着无聊想着练两手,就把辞月给喊过来了。”
宴落帆没理,目光依旧直勾勾盯着殷辞月,追问:“那我的衣裙?”
殷辞月回答:“在储物袋中,已经洗净。”
尚未离开的众人将这前后一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想第一美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先不说刚才露的那一手,就单说对掌门首徒殷辞月从始至终盛气凌人的态度,有够恶劣。
不少弟子神情里不免带上同情。
“小师妹,殷师兄他并非没关心,只是当时的场面谁也不可能反应过来。”“要我说小师妹才没错,她只是因这无妄之灾受到惊吓了而已。”“可是,那再如何也是他的继母,怎么能命令他做这种事?”
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你们懂什么,别多管闲事行吗?”宋青望急得抓耳挠腮,不管说得是否在理,人家两人一人愿打一个愿挨。
宴落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摆出厌烦状,将身前的殷辞月一把推开:“好,就都说成是我的错好了!”
离去的背影都透着怒冲冲。
殷辞月看向小骗子离去的方向,并未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将视线重新垂下,看着殷夫人没有任何言语。
“我看你是被魇住了心神!”殷家主快步走过来,并未扶起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而是怒斥,“你可知道她是你继母,若你真杀了她,世人会如何看你?!”
殷辞月只觉得讽刺,冷眼回望:“这算什么?”
他为何要在意那些无关的人会如何看待?
在很多年前他早已看清,自己这位父亲口口声声恩爱情深,为了这个女人抛弃了母亲,不断标榜抬高自己,可实际上爱的只有自己,身边人一旦失去价值便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我知道该如何做。”
殷家主目光阴冷下来,意识到这儿子不会听他的话,压低声音,“我会解决此事。”
殷辞月轻笑,可眼神中却不带丝毫笑意,“父亲打算如何解决?”
殷家主勾起嘴角,透着厌弃和阴险:“前几日我刚查清……”
他蓦然将声音放大,誓要昭告天下的模样,狠狠指向地上的妻子,“她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将我欺瞒多年,被虚伪表皮所蒙蔽!是她!在背后操作害死了你母亲,这次我带她过来其实便是同你商量该如何处理此事,自然不该轻轻放过。”
处理?
用的竟是处理二字。
殷辞月毫无反应,更加清楚无论是他母亲,或是现在的“殷夫人”,在他这位父亲眼中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工具。
见他毫无动容,殷家主又开始添加筹码,压低声音:“我会将你母亲的尸骨迁入祖坟,也会让她入祠堂,从今日起她便是殷家唯一的家母,不可替代,我会昭告天下为你母亲守灵三年。”
殷辞月牵动嘴角,淡淡道:“父亲考虑周全。”
是他放任了太长时间,或许在回乡途中陷入疯魔的殷夫人因心怀怨怼,将殷家家主杀死,会是个不错的轶事。
小骗子生气了,必须要用好消息来哄。
此刻正赶回主峰小院的宴落帆毫无由来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转头看向自己背后的“小尾巴”,连佯装恼火的神情也维持不住:“你跟过来做什么?”
珂儿扭扭捏捏揉搓衣角,停住跟踪的脚步:“都是我跟小师姐说了这件事,所以才让小师姐受到惊吓还受了伤。”
“和谁都没有关系。”宴落帆无奈,怎么一个两个都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是殷夫人的问题。”
他才不会说是自己没反应过来的错,这种话简直是在为真正的施暴者开脱。
珂儿点点头,但仍在继续扭捏。
“怎么了?”
珂儿听到问话,眼睛亮晶晶:“我想和小师姐学功夫!”
宴落帆实事求是:“不实用,努力修炼才是要紧事。”
这便是拒绝了,珂儿沮丧低头,倒也没有继续请求,而是顺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到别处,“小师姐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宴落帆偏过头,茫然发问:“哪句?”
“殷师兄才不是没有关心,他看到小师姐被划伤时脸色可吓人了,我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殷师兄……虽然之前也总是冷冰冰的,可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珂儿一口气说了好长一通话。
宴落帆:“……”
错!
他不是在问哪一句错了,而是在问哪一句话没有错,从头到尾都是在强词夺理任性妄为。
看着珂儿眼巴巴瞅着他的模样,宴落帆悠悠摇头,“你觉得我没看出来?”
就是因为看出了殷辞月显而易见的在意和无法取舍,所以他才会不顾及形象,在那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蛮横作态。绝对不能任由这份感情继续发展下去,想到这里他扬起笑,做了个噤声的:“我是要他完全听我的话。”
珂儿表示不解。
宴落帆转过身,故作深沉,说着连自己都感觉傻乎乎的谎话:“无论我的话有没有错,想听到的答复只有低头认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在我这里,当个毫无思想的木偶便已足够。”
好!他在心中给自己鼓掌,这番话足够狂妄和中二,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有病的程度。
可等他看向珂儿,从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看到的却是恍悟。
“可我觉得殷师兄已经足够听小师姐的话了。”珂儿重重点头,然后发表看法。
宴落帆可不想带坏小孩子,“我刚才在胡说八道,不要往心里记。”
然后自觉羞耻迅速跑路,甚至还唤出坐骑灵兽,半句解释也不想多说。
说实话因为刚发完脾气,就算回到小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殷辞月,要不干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冷上几日?然后再拿殷夫人的事多次说嘴,毕竟刚开始殷辞月心怀愧疚为必然,可时间一长自会厌烦。
宴落帆完全不知他打算拿来挑事的两人已经开始往绝路上走。
此刻演武台众人已然四散离去。
宋青望神情复杂,五官都要纠结到一起,客观评价道:“你父亲蛮狡诈阴险的,他应该知晓纵容……”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住了嘴,可不能干涉旁人的家事,只能提起,“估计你这个继母下场不会很好,你那生闷气的小未婚妻大概也会满意。”
“不够。”
殷辞月终于答了话,掀起眼睫,眸光中尽是冷冽,可语气平静
“我该去为父亲送行。”
宋青望被这言语中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冷战,谨慎道:“需我帮忙吗?”
无论殷辞月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是出于朋友情谊,还是担心就算动手也护不住小未婚妻,总归没动手就是好事,要心怀感恩。他可不是记仇的人,一挑眉:“若要送他们一程,我可有不少好东西。”
殷辞月拒绝:“去做你本该做的事。”
宋青望“嗯?”了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有什么事要忙?”
殷辞月给关键字:“思过崖。”
宋青望一拍脑门,这事一出,搞得他差点忘记找人,赶紧转过身一摆手,“齐长老那里还等我交人,得赶快到山门关那里问上一问。”
“不,”殷辞月思量片刻抬起头,“到主峰路上等。”
既然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宋青望倒也没追问为何,看了眼天色迅速召出烈火鋃离去。
到主峰小路上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开始嘀咕,那个金舒荣又不是主峰弟子,待在这里等算怎么一回事?总该不会是准备来自行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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