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痛心叫沈徽看住了,瘦弱的小少年用还能挪动的手指捻住殷盛乐的衣角:“殿下,臣请殿下治臣隐瞒不告之罪。”
“啊?”
“其实,臣是故意与他起冲突,也是故意激他用簪子伤我......臣、臣是因为不想待在临川侯府,又正好他来闹事,才顺水推舟设计这一场,累得殿下担忧,是臣有罪。”他紧紧咬住下唇。
那府里,唯有他一人是不得团圆,愈发见旁人的热闹,他就愈能感受到自己深切的孤独,也就更加地思念起皇城之中,那个说会护着自己的小殿下。
“这有什么?你能有什么罪?”殷盛乐语气严肃起来,“难道不是他自己跑来欺负你么?若他心中没有恶意,又怎么会听了几句话就直接出手伤人?”
自己养着的崽崽出去一趟就带伤回来,殷盛乐可不管自己这话到底是不是偏心——我就是要偏心阿徽,不服咬我啊!
他龇了龇牙,说:“他们对你不好,你以后就不用回去了,重华宫地方大得很呐,待将来咱们长大了,你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也好,想出去自己住也行,到时候,咱们置个大大的宅院!”
沈徽愣愣地看着他,猛地转头,眼角有泪光落下。
殷盛乐很清楚地听见一声幼兽般的呜咽,随后便是沈徽那与以往一样清冽平稳的声音:“好,臣便都仰仗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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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把手头的杂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也许可能大概要入v了_(:з」∠)_
第20章 原书一号熊孩子
临川侯已经老了。
当他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从侯爵的朝服底下露出那双干枯的,皱皱巴巴,像是某种老树的皮一样的手时,皇帝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曾经在战场后方为自己统调粮草辎重的男人,是真的已经老了。
临川侯对于皇帝而言,曾经是一个可靠的下属,但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曾经的那些英明睿智似乎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流走,只留下他风烛残年的躯壳,以及那一大摊子理不清的家务事。
“临川侯,起来吧。”皇帝叹气,终究还是不忍老臣为了个不肖子孙一直跪在地上。
“臣管教无方,冒犯天家御赐之物,不敢......”
“朕说让你起来。”皇帝又重重地叹了一声,摇摇头,“杜绪,请临川侯坐下。”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杜绪满脸堆着笑,指使两个小太监拉上一把椅子,他自己走到临川侯跟前:“侯爷,有什么话,坐着好好说就是了,咱们陛下这是体谅侯爷您呐。”
临川侯拄着双膝,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勉力站起来,先谢了恩,才小心落座。
皇帝坐到上首,沉着调子,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陛下,老臣......”临川侯竭力想将脊背挺得直起来些,他还是一开口就先告罪,随后道,“徽儿他有幸得了七殿下的青眼,老臣一家也十分为他欣喜,但老臣家里那不孝子闹出这么一大烂摊子事情,导致徽儿与德儿兄弟不和,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血亲,哪怕是牙齿和舌头也有打架的时候呢......”
临川侯到现场的时候,就只看见柳氏抱着她的大胖儿子不停地落泪,并未能见着沈徽受伤的模样。
柳氏家中姐妹众多,偏偏学的又都不是什么正经学问,都是些拿来争宠斗机锋的玩意儿,她与沈德哭作一堆,一面抱怨自己这个后母不好当,一面暗暗指责沈徽不睦兄弟:“德儿他这么小的年纪晓得什么?不就是见了御赐的东西好奇,这才想拿来看一看,哪知大少爷竟是误会了德儿想抢他的东西......”
没太久临川侯世子也到了,于是柳氏便转身扑进他怀里继续哭诉:“妾身知道,在大少爷眼里,一直都是妾身抢了他娘的位置,但他从小不喜欢妾身也就罢了,怎么能上来就对弟弟动手动脚呢?”
她最惯用这连珠炮一般的语速去颠倒黑白,还拉过沈德,让他露出胖乎乎的手腕子:“瞧瞧,这都被打红了,德儿今秋可是要去考国子监的,大少爷他自己用着家里的名额进去了,又被七皇子看上,哪怕德儿也考入国子监,他们两厢也是见不着的,怎么能就为着这一时之气伤了弟弟的手呢?”
她嘚吧嘚吧抢尽先机,竟然将沈德强抢沈徽御赐之物的事情,转瞬就说成了是沈徽厌恶继母与弟弟,要断送弟弟入学国子监的几乎,才故意伤了沈德的手。
本来就是夜深了没什么精力的临川侯一听这么长串夹杂着尖利哭声的诉说,他脑子都被搅晕了,又有临川侯世子在一旁帮腔,可怜的老侯爷被这对夫妻一弯一绕地,竟真以为只是沈徽沈德两兄弟一言不合打起来——男孩子嘛,谁没有在小时候与别人打过架呢?
更何况,他们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越到老了,就越渴望能家和万事兴的临川侯虽然不及他壮年时那般心思敏捷,但好歹是陪伴皇帝一路走过来的功臣,怎么会察觉不到府中的种种暗涌呢?
只是他愈发不愿意将这烂疮给揭发出来,自以为还能镇在上头,护着孙子,也能叫柳氏等人不太过分罢了。
只要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明白,宗族和兄弟是多么的重要,人活一世,哪里能少得了血脉至亲的帮扶呢?
临川侯跪在宫门口时便是这么想的。
他存着想息事宁人的心思,盼望沈徽这个大孙子也能像从前在家中时一样,对长辈恭敬顺从,对弟弟大方忍让,临川侯也知道,这难免会让沈徽受些委屈,但是,沈徽可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到时整个临川侯府都是他的东西,那他对亲人稍微包容些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就像自己一样。
而沈徽,一直是个很会揣度旁人心意,也十分孝顺听话的孩子。
临川侯到底还是把世子、柳氏、沈德也一起带过来了,他想着,让柳氏和沈德跟沈徽郑重地道一次歉,再由自己向皇上敲定沈徽他侯府继承人的位置,那这一大家子就可以一起回去了,如此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于是临川侯斟酌着用词将自己的心思缓缓道来。
皇帝听完,眉头锁紧,他侧后方的珠帘里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映出来,商皇后拨开珠帘,大步踏出:“沈念安,你糊涂了啊!”
栖凰宫里。
沈徽喝了药,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犯困,殷盛乐守在他床边:“你睡吧,本殿下今儿就在这儿,和你一个屋休息,不管谁要来,都得先过去我这一关!”
殷盛乐想的是,既然临川侯都到御前请罪去了,那他接下来肯定是想来见一见沈徽的,但自家的小男主才刚刚受伤,失了那么多血,肯定没什么精力去应付的。
“我不叫他们打扰你,谁来都不行!”殷盛乐拍着胸脯保证,还主动握着沈徽的手,想让他安心。
不知是药力还是其他什么的缘故,沈徽才闭眼没多久,就沉沉地睡去。
殷盛乐一转头看见合乐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于是他轻轻将沈徽的手放进被子里,悄悄抬脚走到门口:“怎么了?”
合乐道:“方才前头来人,说是临川侯想见一见孙子,但奴婢心想沈公子才遭了大罪,又用过药,怕是已经睡下,于是奴婢就把传话的那人给拦住了。”
“传话?”殷盛乐挑眉,“真要有心,怎么不自己过来,使个人来传话,怕不是还想着把阿徽叫过去给他们欺负!”
合乐微微躬着身子:“殿下说得极是,奴婢这就去把那人打发了?”
“等等,来都来了,还是见一面吧。”
殷盛乐摸摸腰上的马鞭:“不过不是他们传阿徽去见,而是本殿下要去见一见,到底什么傻缺玩意儿,敢欺负我的人!”
他察觉自己的情绪时常不太对,易燃易爆地,整个儿一炮仗脾气,殷盛乐不明白这是原主留下的影响,还是这副躯体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自己还有大把地时间去查清为什么情绪变化会如此躁烈,沈徽的事情却是已经摆在眼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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