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时,秦昼目不斜视,顶着他杀人般的目光,甚至有闲心笑了一声:“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总是围绕着数不尽的狂蜂浪蝶。”
容因捏紧了银鞭,答非所问,嗓音清凌:“电子档案也不算什么,我说不作数就是不作数,登记在哪里都一样。”
“哦对,”秦昼恍然大悟似的,“不好意思,是我忘了,公主殿下向来随心所欲,旁人的感受从不在考虑范围内。”
“瞧我这记性,”他低低笑出声,“我早该知道了。”
容因慢慢地说:“现在知道也不算迟。上一辈私下做的决定是上一辈的事,我不认。”他抬起眼眸,很淡地看了秦昼一眼,“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秦昼微微偏头:“上次?殿下是说五年前用鞭子抽了我一顿,然后让我滚的那一次吗?”
容因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记得不止那一次,我应该说过很多遍才对。”他微抬下颌,高傲得一如秦昼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让他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容因的那个午后。
高高在上的帝国公主穿着华丽的衣裙,纤细白皙的手臂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他持着银色长鞭拦住他,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说话时还在急促地喘气。
秦昼仍然能清晰地记起公主殿下那天穿的裙子,裙摆上绣满了鲜艳的蔷薇,有一枝蜿蜒而上,攀附着他柔韧的腰身。他那时更小一些,眉眼尚且稚弱青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有种特殊的令人不安的美,极引人侧目。
公主殿下的声音听上去天真活泼,说出的话却带着不自知的残忍:“你就是那个爷爷给我订的未婚夫?”
他说这话时底气十足,神情像得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又像含着隐约的轻蔑,似乎对方并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认真对待。
一出生就注定要享受所有人的疼宠,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全部的偏爱,他当然从来不懂什么叫委婉。
那双圆圆的猫儿眼斜睨过来,公主殿下理直气壮地像在阐述人尽皆知的事实,而对方的感受向来不属于他的思考范围。
“你配不上我,我要退婚。”
矜贵高傲得如同一只被所有人娇养长大的小孔雀。
秦昼本该生气的,可他那时却奇异得平静,公主仍在说些什么,可他眼里只有簌簌落下的各色花瓣间,那一角飞扬的绯色裙裾,和公主一张一合的仿佛沾染了丹砂一般嫣红的唇。
像一场经年的绮丽美梦。
那少年的身影慢慢重合起来,秦昼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公主殿下理所当然地说:“你配不上我,我要退婚。”
秦昼的呼吸猝然粗重起来。
他听见自己似乎强压着什么似的,语气生冷强硬:“我是不会退婚的。”
秦昼的目光看向他,五年后的公主殿下已经完全长开了,眉眼间艳色逼人,夺目极了。他重复一遍:“我不同意退婚。”
容因看上去很不解:“你为什么不愿意退婚?”他疑惑地问,“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可以换一种方式,为什么不愿意退婚呢?”
“我不喜欢你……”秦昼的声音很低,不知是说给谁听,“你说的对,我不喜欢你。”
容因点点头,把这句话理解为秦昼同意退婚,有点满意,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补充一句:“你不喜欢我是你眼光不好,不过不要紧,有很多人喜欢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欢。正好今天碰见,不如就去找哥哥,让他帮我们把电子档案消除好了。”
秦昼哽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容因却像模像样地计划起来:“今天是周末,民政厅的工作人员放假,让哥哥加急的话,下周一只需要我们一起过去签个字就好了,很简单的。”
秦昼没有答话。
他既然不说话,容因就把这归为默认。当下心情很好地觉得他很配合,就十分大度地、不计前嫌地问:“你现在住在哪儿?需要我明天顺便接你一起去吗?”
“不用,”秦昼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我有同意退婚吗?”
容因一愣:“你不同意吗?”
“当然不,”秦昼说,“我不会退婚的。”
“噢,那好吧。”容因被三番两次拒绝,激起了脾气,语气很坏地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的离秦昼不远,蹙着的眉心像在等着谁去抚平,再长的时间也没有给他们之间带来任何改变——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狼狈模样了。
秦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起公主冷若冰霜的脸和银鞭溅起的尘土,以及周围人满是嘲弄的神情。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上前,在容因警惕的目光中,生生受了一鞭,粗粝的手掌拽紧长鞭尾端,用力一扯——
容因发间的幽香和他很多次梦里闻见的别无二致,他缓缓地、一点点将那条银鞭从他手中抢了过来,近乎恶意地低声道:“殿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他桎梏着容因的双手,拇指贴上他的耳垂,在刚刚顾灼就要吻上的地方,用力揉搓出花枝一般的红痕,阴鸷的目光和灼烫的吻落在一处,绵软得仿佛棉花糖的触感,秦昼压制住他的挣扎,凶狠地咬了下去。
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又被他一点点吞入腹中,唇边残留的一点血渍被他抹在容因小小的唇珠上,荡出些动人心魄的艳红。
秦昼轻笑一声,幽暗的眼眸犹如深夜捕猎的狼:“殿下,我们的帐还没算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秦昼:是一见钟情
顾灼:气死了,勿扰
因因:我很高贵,你们不配
啧啧啧,嘴上说着很讨厌,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每晚梦见因因(指指点点
第21章 梦
秦昼又梦见了那双细腻柔嫩的手。手指修长,指腹柔软,肌肤莹润洁白,指甲盖泛着微微的粉,像初春时落下的花瓣,跳跃的指尖像在弹琴。
那也确实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
云雾般的触感缭绕着他,他想抓住那双使坏的手。
高高站在台阶上的那人,握着一条长长的银鞭,鞭尾覆上的那只手在日光下盈盈流转着羊脂玉一般柔润的光泽,纤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
秦昼看见自己狼狈地撑着地面,鲜血混着汗水一点点滴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湿痕。脸颊和脖颈上撕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勉强抬起头,眼睛因为滑落的汗渍,只能隐隐约约看清站在高台上那人的身影。
一点如火的绯色撞入他的眼帘,秦昼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又很快再次摔倒在台阶的棱角上。
一声闷哼。
冰凉的鞭身抵上他的下颌,微微一挑,秦昼对上了他的视线。
大而圆的猫儿眼,宝石一样漂亮夺目,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饱满的唇瓣开开合合,颊边两只小酒窝一闪一闪,语气得意:“你输了。”
秦昼的手一点点攥紧,愤怒而不甘地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鼓动。
“不服气吗?”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从秦昼头顶传来,带着与生俱来的自傲,“那我等你打赢我。”
那绯色的裙摆一晃而过,消失在秦昼的视线里。
他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光怪陆离的各色影像走马观花一样呈现在他的眼前,又很快消失,最终再次定格在公主殿下倨傲骄矜的面孔上。
他身后是层层叠叠的繁密花障和满庭的葱茏绿意,暖杏色的阳光溶溶地照在公主身上,给他晕上一层朦胧光影,他手中持着银鞭,嘴唇微抿,目光凝定,神情冷淡。
秦昼的目光暗沉下来,巨大的、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近乎恶意地想:这样娇纵的公主殿下,就应该被好好教训一顿,叫他不敢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应该——
他应该?
秦昼有些茫然地想,他应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下一刻银鞭挥动时带起呜呜风声席卷而来,但却没再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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