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大病初愈,嘴唇还泛着白,精神算不上多好,破军见他是有那么一点萎靡不振的样子,反手将长。枪的尖端点在徐阆胸口处,稍稍一探,他的气息确实是絮乱不堪的,自身灵气接近于无,残存的都是来自于昆仑的灵气,就像是历经一场战役,整个人都油尽灯枯了。
再一探,他身上还有白玄和梁昆吾的灵气,一个隐隐带着点刺,一个是混沌中的暴烈。
破军心想,这个阆风仙君到底是混到什么地步了,竟然还得靠别的神仙接济。
能因为这种事情气到走火入魔,破军星君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沉着眸子看了徐阆半晌,翻过手腕,长。枪发出破空的声响,在他手心中消散,他退了两步,好让徐阆有起身的余地,说道:“关于结晶那件事,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跟楚琅关系很好,那是她给我留作纪念的东西。”徐阆真心实意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破裂……兴许是被星君身上的威压所惊动吧。”
徐阆蹲了半天,终于能起身了,这一起身,才看见破军身后还站了好几位星君。
有兴致勃勃准备看戏的,有等得百无聊赖的,有低声交谈的,还有望着远处发呆的。
他的眼珠子一转,就看见了那位手持星盘,神色冷淡的武曲星君。
武曲星君的眉间点了一抹嫣红,那双丹凤眼斜斜地看过来时,略显凌厉,一头如雪的白发被挽在脑后,梳成月牙儿似的发髻,其间还有雕花的木簪,垂着缀有珠宝的坠子,挂着星河似的缎带,微风拂过,细细簌簌的一阵响,连同她衣角处流转的星光,衬得面容似玉。
这些神仙的相貌皎然,仪态和气度皆是上乘,好看得却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低。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武曲仙君很快就察觉到了,目光一抬,和他有片刻的对视。
“破军星君,我此次踏足星宫,除了要同你解开误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反正这群星君关系亲密,何况武曲还是破军的副将,徐阆也不打算隐瞒了,收回视线,看向了破军,“我有要事在身,需要跟武曲星君单独会面,您看,要是之后能腾出一点时间给我……”
“你是来找武曲的?”破军皱眉,转身看向武曲,和她眼神交流了一番。
他们是途中折返,之后确实有事要做,但破军又不可能将折返的事情告诉徐阆。
武曲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莲步轻移,走到徐阆的面前,声音并不清脆,带着点缱绻的哑,尾音绵柔,像拨弄古琴后那一点袅袅的余音,问他:“可是玄圃仙君让你来的?”
徐阆见她这副从容坦荡的模样,一时间有点摸不清白玄到底是让他来干什么的。
他点点头,武曲了然颔首,松开手中的星盘,令它悬在半空中,抬手随意地拨弄着,犹如重峦叠嶂,又如巍峨高楼的星盘随着她的动作旋转,层层剥离,她找了一会儿,从中取出一粒蜡丸大小的明珠,向徐阆,同时也是向破军解释道:“玄圃仙君此前来找过我,向星盘倾诉疑惑,后来就再也没来过,我还以为仙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不需要回应了。”
不止是白玄,许多神仙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或是疑惑,都会来找武曲。
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有神仙固执认为武曲偷看了星盘中结出的答案,因此还闹出好些事情,星宫一度陷入纷乱之中,武曲心中烦躁,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干脆令星盘将那些回应铸成明珠,唯有注入当事人的灵气,才能看清楚明珠中的景象,如此争端便少了许多。
所以,即使来的是徐阆,而不是白玄本人,武曲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徐阆谨慎地接过武曲手中的那颗明珠,在手中摆弄,明珠中是一片混沌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也不好意思问,生怕因此露了马脚,只好按耐住好奇,等着回去再问白玄。
武曲重新收起星盘,礼貌而疏离地问道:“阆风仙君还有别的事情吗?”
徐阆摸了摸鼻子,问道:“我还想请教一件事,既然答案已定,命数可违还是不可违?”
武曲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却也对他提出的问题并不意外,神情没什么变化,启唇说道:“依我所见,当某位仙君想要借此知晓答案的那一刻起,命数就不可违背了。”
第262章 辞镜
泛着甜腻的熏香缓慢地游弋着。
床帐后传来点响动, 牵连着明珠编织的帘帐碰撞,敲击出一串毫无规律的喧闹声。
尔后,是一阵强掩的低咳, 断断续续, 甚至能听出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的痛苦。
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内只有深深浅浅的喘息,仿佛失语了一般,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卧房的门响了几声, 门外的侍女小声问道:“您醒了吗?那位孟大人……等了许久了。”
浑噩的梦境被这句话彻底敲碎, 床榻上的人定了定神, 缓缓地吐息,坐起身,伸手拨开那些珠子,声音带着刚醒过来时的哑, 说道:“他既然选在这时候来, 就该料到会等多久。”
侍女好像又说了什么,但门内已经没有了回应, 只听得更衣时缓慢缱绻的摩擦声。
那双芊芊玉手捏着衣襟上的蝴蝶环扣, 反复地扣着,眼前一片昏黑,手抖得厉害, 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扣上, 头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碾碎了几遍, 隐隐还有点无法言喻的刺痛感。
啪嗒,啪嗒,啪嗒。
喉间逐渐涌起一阵血腥味,又腥又甜, 像什么预兆,呛得她喘不过气。
啪嗒,啪嗒,啪嗒。
砖瓦铺就的地面开始颤抖,四面的墙向中间挤压,她站不稳,不得不扶着床沿坐下来。
蝴蝶被她涂着蔻丹的指甲磨破,刺啦一声,翅膀被整个撕了下来,然后是头。
胸腔开始发疼,她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摸到滚烫的热意,才发现脸上尽是泪痕。
喉咙间无法遏制地传来一声闷闷的呜咽,她弯下身,捂住面颊,忽然觉得无措。
又是那样的梦,她想,又是星宫,又是星君,又是武曲,又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从她会做梦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哪天逃离过梦魇。
如果要说什么时候的梦并不令她感到疼痛,大概是她还在覃瑢翀身侧之际。
敲门声渐渐地急切,密得像倾盆的暴雨,显出点催促的意味,门外的老鸨喊:“月华?”
“那位可是孟求泽,孟大人,皇帝身边的亲信,如今的大红人,千里迢迢从皇城过来,我本来想让其他姑娘接待他,可他非要见你不可。”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关切,“我知道你昨夜睡得晚,不过,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你得赶紧起来收整仪容,不要怠慢了。”
门外的骚动持续了一会儿,里面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很快,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有点熟悉的,属于男性的声音,镇定,从容,温和,唤她:“田挽烟?”
田挽烟骤然醒过来,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睡着的,半躺在床沿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被撕成碎片的蝴蝶刺绣——这是她干的吗?她搜刮着记忆,却没有任何印象。
她坐在那里,望着手里的残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劳烦孟大人稍作等候。”
外面又是一阵骚动,门闩无助地响了几下,孟求泽的声音带着点冷,回绝了其他人的殷殷劝告,例如“孟大人使不得啊”,再例如“这实在是有失礼仪”之类的,他推开门,回身,将所有喧闹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重新放上门闩。说起来,他是如何将坚固的门闩弄掉的?
田挽烟没有慌张,面上毫无波澜,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压抑住昏沉的不适感,说道:“孟大人很有雅兴,还未至鸡鸣破晓,竟有闲心来赏春楼听我弹琴唱曲儿吗?”
这位孟大人来过许多回了,几年前就来找过她,之后也断断续续来过几次。
田挽烟不认为他真的对自己抱有好感,也不认为他是替戚潜渊来挑选进入后宫的女子,毕竟,要挑也不至于来青楼挑,况且那个新上任的皇帝,似乎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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