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就回答他,不愿意可以装着糊涂搪塞过去。那么钱向东愿意埋葬他这两辈子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爱情。从此以后,他只做路莳的兄长,单纯的兄弟,心中只记得他那日不顾生死救他的救命之恩,除此再无其他,绝不纠缠。
路莳呆住了,眼前的迷雾拨开了。
是呀,钱向东从前肯帮金桂枝干活,那是因为喜欢她。那么他为什么乐意帮自己干活?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这未免太过好笑。
他和窦维晟也是好朋友,而且窦维晟因他年纪小,从他下乡到知青点后就一直对他照顾有佳。却也不会帮他干活,农活那么累,谁又愿意干呢。
若勉强说是因为救命之恩,可他没救钱向东之前,钱向东就已经帮他干活了。
路莳舔了舔嘴唇,手心里全是汗,他说:“我,我知道”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在二人耳边炸开,世界这一瞬静默,时间停止流逝,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么你愿意留下来吗,放弃这次返城的机会留下来。”钱向东听到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路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那你给我干活,给我买好吃的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路莳竟然还在惦记这个,钱向东哭笑不得。
“买。”他坚定道。
路莳抬起头忽然笑了,“那我就不回去了。”
钱向东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血液直涌上大脑,天旋地转。
“四哥,我不走了,这钱还给你吧。”
“你收着。”路莳已经为他牺牲到这个地步,他总要同样为他留出可后悔的退路。少年人的感情冲动而热烈,他要允许他冷静下来反悔了,那时他可以拿着这个钱,再去想其他办法。
路莳道:“可这钱是你借来的?”
“不是,是我投机……”
“嘘。”路莳把食指抵在嘴边不让钱向东继续说下去了。
二人默契的坐在路边,静静看着夜空中群星闪烁。
钱向东似想要再次确认般问道:“路莳,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吗?”
路莳转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钱向东脸上,然后跳着跑远,回头冲他做个鬼脸,“不就这个意思吗?”
钱向东坐在草地上傻笑,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路莳也笑,笑的那么好看,让钱向东记了一辈子。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知青点。”
“嗯。”
钱向东从没觉得去知青点的这段路这么短过,短的仿佛没等走就已经走到头了。
“回去好好睡觉,不要多想,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
“嗯。”路莳笑眯眯的点头。
“进去吧。”钱向东想要摸摸路莳的脸,不过他忍住了,现在他和路莳的关系不一样了,更应该避嫌,这大概就是所谓做贼心虚。
路莳蹬蹬跑进知青点站在门口冲钱向东挥了挥手,钱向东这才离开。他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路莳竟然真的同意了,以至于之后一段日子总是精神恍惚,搞得公社里人尽皆知,钱向东因为丟了一叠图纸而精神恍惚了。
最后工农兵大学名额出来了,是知青点里的一位男知青,乍听见这个消息,除了当事人本人,知青点其他知青一片愁云惨淡,不少女知青都哭了,就连知青点里那位四十多岁的男知青沈加伦都在抹眼泪。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去了?”沈加伦的眼睛中充满了哀伤,“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坚持什么,我都这个年纪了,我听到大队里许多人背后管我叫老光棍,可是我就是不想在这里结婚,然后扎根在这里,我想回城,回我的家,看看我爸妈。”
路莳鼻头发酸,他道:“能回去的,你一定能回去的。”
沈加伦苦笑,“怎么回去?”
路莳咬了咬嘴唇,并没有把钱向东告诉他考大学的事情告诉沈加伦,而是道:“总有机会的,就好比四哥,你看之前全大队的人都不相信他能考上技术员,可是他努力学习,最后还是考上了。”
“再有我,大家都说我又懒又馋,可是我认真看书,最后也考上了拖拉机手。都说老天不负有准备的人,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学习,时刻准备着,说不准哪天就有什么好机会砸在我们头上了。别到时候机会来了,却因为知识不够而错过了,那才是最可惜的。”
沈加伦看着路莳,“路莳,我发现你这样也挺好,没心没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想着怎么能偷懒少干点活,其他的都不用想,也很快乐。”
路莳佯怒,“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埋汰我。”
“不敢,不敢。”沈加伦笑着回道,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钱向东知道消息后怕路莳心里不舒服,请了假在家陪他,路莳借机说心情不好,想吃国营大饭店的红烧肉,钱向东就去大队长家里借自行车载着路莳去镇上。
乡间的小道没什么人,路莳就坐在后座上唱歌,他的歌声很嘹亮,可以声传千里,就是不怎么好听,有点像是在闹牙疼。
“你才在闹牙疼。”路莳哼了声,“我生气了,没有一只烧鸡哄不好的那种。”
“那一会儿再给你多点一只烧鸡。”
路莳馋得咽口水,但还是矜持道:“那好吧,原谅你了。”
二人正笑闹着,一抬头看见前面竟然停着一辆小轿车。
“呀,轿车!”路莳惊叹,竟是从后座上站了起来。
“快坐下,别摔着。”钱向东唬得忙道。
“才不会,四哥你快点骑过去,我想看小轿车。”
钱向东哪里敢快骑,这祖宗可还在后车座站着呢。
“车怎么样了,哪里出现了问题?”赵兴国问。
司机擦着汗,急得衬衫都湿透了,“我,我再检查下。”
一旁站着一位神色肃穆,年纪三十大多的女人,她道:“你让开,我看看。”
赵兴国道:“让秋颜看看,她就是搞这行的,她懂。”
司机赶紧给周秋颜让道,周秋颜也不嫌脏,接过手套戴上,头就钻进敞开的前车盖里检查。
捣鼓了半晌后,她抬起头脸色难看的摇头,“不行,油泵、油路、油滤、火花塞、喷油嘴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就连发动机我都看过了,不是积碳过多的问题。”
这下赵兴国也跟着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咱们本就找不到路,车这时候还坏了。”
“唉,前边过来两个老乡,咱们可以问问他们。”司机眼尖,一眼就看到前方骑车过来的钱向东。
“老乡,两位老乡……”司机大声喊着,挥动双手。
钱向东蜗牛一样骑到跟前停下,路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充满好奇的看着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就像是小猫好奇的看着没见过的新奇玩具。
“怎么了?”钱向东心中想着,他的路莳真可爱啊。
“老乡,我们迷路了,去公社该怎么走?”赵兴国客气的问道。
“哦,你直走,看到前面,第三条土路下去再往前面走一段,然后再……”
司机都被钱向东说懵了,“你慢点,慢点……”
赵兴国道:“老乡,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送我们去一趟,我们是市里的,临时过来,车还坏半路上了,真不熟悉这边的路况。”
钱向东这才从自行车上下来,“车坏了,不如我给你看看吧,我是青城公社的技术员。”
“你怕是修不好,我们周总工……”
赵兴国打断司机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赵兴国对司机使个眼色,人家看都没看,就说人家修不好,这不成了瞧不起人嘛。
赵兴国知道搞技术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傲骨,这一个弄不好倔脾气上来,人家老乡还怎么肯帮忙载他们去公社,这么远的路,他们又不熟悉路况,等找到了,腿都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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