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遵守承诺,当天就命令城外的军队后退五里。
宁王一边用好酒好菜款待这位兄长,一边琢磨给朝廷的奏疏该怎么写。
归根结底,他仍不相信燕王真的不打算造反了,找上自己必定是有所图谋。可燕王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带进城内的只有一个宦官和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武官,只需一声令下,几刀就能砍成肉泥,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宁王想过燕王种种可能,但燕王入城三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催着他给朝廷写奏疏,偶尔还抱着酒壶对着月亮掉几滴眼泪,暂且不论一个魁梧大汉做出此举是何等的不堪入目,这种情况下,宁王想把燕王礼送出城都有些困难。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没办法,只能抓紧时间给朝廷上疏,甭管朝廷是什么态度,先把燕王送走才是上策。
至于之前琢磨着是不是该和燕王一起靖难的事,他得再想一想。
比起燕王一笔让孟十二郎也甘拜下风的狂草,宁王的字写得很是不错,行文间也颇有文采,奏疏写好了,特地拿着去找燕王,总得让燕王亲自过目一番,证明他的确帮忙办事了才好。
在燕王忙着摆苦脸装忧郁,动不动就对月长叹,拉着宁王吐苦水时,孟清和同三保也没闲着,通过之前混入城内的细作牵线搭桥,两人与朵颜三卫的首领成功会面,宝钞成打的往外送,只为争取这些蒙古骑兵跟随燕王一同靖难。
这些蒙古人也不傻,知道宝钞属于贬值型货币,摆出一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姿态,任凭三保说破了嘴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孟清和拉了拉三保的衣袖,递给他一杯茶水,示意未来的航海家稍安勿躁,“马听事先歇一歇,看我来!”
对着面前一个个敦实得小山一般的蒙古壮汉,孟十二郎笑呵呵的开口,“宝钞诸位看不上,铜钱想必也是一样?”
壮汉们不吭声。
“那么,牛羊如何?”
壮汉们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孟清和啪的将一张纸拍在桌上,他不会写蒙文,这些大汉估计也不会写汉字,能口头交流就谢天谢地,更形象些,只能把想说的都画出来。
取出准备好的一小块木炭,孟十二郎在纸上画了五个简笔小人,小人旁边并排站着一头有点惨不忍睹的绵羊,手指用力一点,“斩首五级,一头羊,斩首八级,一头牛!若是活捉,数量加倍。”
在场的朵颜三卫首领渠长们开始商量,蒙语汉话掺杂,孟清和也不急,见一群人争执不下,又在纸上画了几株草,用圆圈圈起来,“再加上草场,也是论战功分配,诸位可以一起商量。”
话落,放下笔,坐回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和这些蒙古骑兵谈钱都是虚的,在他们眼里,一打宝钞还比不上一头羊,几两茶叶。
划出更多草场给他们放牧是燕王决定的,历史上,朱棣也的确有过这个承诺。只不过,给儿子都能开出空头支票的永乐帝,也涮了这些蒙古骑兵一把,说好的草场,从永乐元年拖到朱高炽登基,就是不给他们。
不服?
想要硬抢?
永乐帝一甩膀子,老子最不惧的就是打仗!二话不说直接出兵。
北元自己搞分裂,正好给朱棣行了方便。带领明军五次出塞,打完瓦剌揍鞑靼,回军的路上顺便再教训一下兀良哈。
做藩王的时候都不惧这些草原邻居,何况是做了皇帝。
手里的军队钱粮成倍的调动,还有什么可说的?敢挑衅的直接揍回去,揍老实了还要再捶一顿,为啥?加深一下印象,以防好了伤疤忘了疼。
永乐帝是个不折不扣的马上皇帝,战争爱好者,敢和他叫板的注定悲剧。
在对朱棣有了一定了解之后,孟清和产生过某种怀疑,朱棣不顾大臣反对,硬是将国都从南京迁到北平,除了戍守国门,展现国威之外,是否也为了手痒的时候方便出门干架?
毕竟,明初的倭寇还没后期那么嚣张,南部沿海的卫所军备也没有荒废,敢上岸挑衅的绝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扔进海里喂鱼。
建文帝是个宅男,从皇太孙时期到被叔叔夺了皇位,几乎没出过皇城。永乐帝则不然,他是个坐不住的运动型男,南京没那么多的仗给他打,想砍人,还是北平更方便。
永乐时期的草原勇士,注定没多少安生日子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十二郎或许窥到了一丝历史的真相。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朵颜三卫的首领才达成了共识,他们同意以战功换牛羊和草场,但牛羊的数量必须增加,草场的位置也必须选个好地方。
孟清和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没问题,只要大家投靠燕王,为王爷办事,牛羊会有的,草场也会有的,一切的一切都会有的!”
牛羊可以直接从草原邻居那里“借”,草场的话,反正以永乐帝的抠门程度,兑现的可能也相当渺茫。
孟清和脑子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真要给草场也不是不可以,漠北那片靠近西亚和东欧的地方,就很有开发的价值。
以明初军队的战斗力,所谓的瘸子帖木儿完全可以哪凉快哪歇着去了。
孟清和与三保一起撸胳膊挽袖子同朵颜三卫首领讨价还价,最终定下斩首三级一头羊,斩首六级一头牛的价格。
壮汉们对这个价格很满意,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几张纸,慎重的收进怀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明显正在畅想草场无数,牛羊成群的美好景象。
孟清和也在笑,燕王给出的价格是斩首两级一头羊,可惜这年月不能吃回扣,否则,他的资产肯定要多出几个零。
王府里,宁王拿着写好的奏疏来找燕王,却被醉酒的燕王拉住大吐苦水。
被一个浑身酒气的壮汉死死抱住,宁王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奏疏一扔,撸起袖子和燕王玩起了摔跤。
洪武帝的儿子,甭管相貌如何,除了太子,脾气貌似都不怎么好。
能忍燕王到现在,宁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就在燕王挥舞着铁锹挖宁王墙角的同时,北平的危机也骤然降临。
得知燕王不在城中,守城军队不足十万的消息,李景隆当即号令大军从河间出发,进攻北平。
沿途路过城外的几处村屯,听部下回报,这些村屯都在外围建起了土墙,土墙后立有角楼,见到朝廷大军,非但没有举众相应,反而起锣示警,李景隆大怒。
“刁民!必定已经从贼!”
当即下令分出一股军队,给这些刁民一个教训。结果部将又来回报,这些刁民在土墙之上悬挂木牌,在门上贴有纸张,上书“太祖高皇帝万岁万万岁”。
奉命前去的士兵不敢砸门,更不敢翻墙。
一个不好可是大不敬,要杀头的罪名。
李景隆顿时傻眼。
麾下士兵不敢担大不敬的罪名,他就敢吗?
当年朱棣都在这招面前败下阵来,何况是一肚子草包的李景隆?
还没打北平,不过是城外的几个村屯就如此的棘手,北平城内的防备又该如何的严密?
想到这里,李景隆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北平,怕是不好打。
城中的朱高炽听到朝廷大军已到,面上镇定,手心里已是冒出了冷汗。
燕王妃除去簪环,换下长裙,着一身戎装,手持长枪走到儿子身边,“世子,可记得你父王临行前所言?”
“儿子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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