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进自己人布置的陷阱,冤不冤?
“标下见过副千户!”
孟清和等人将东西放下,先向一身青色武官服的沈瑄行礼。
沈副千户彪悍得很,外出巡逻时很少着甲胄,一身武官服,一把长刀,骑在马上,俊挺如修竹,气势却凌厉如刀。
沈瑄示意孟清和起身,一跃下马,接过水囊,拧开盖子大口的喝了起来,晶莹的水线沿着嘴角滑下下颌,隐入领口,孟清和低下头,没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犯思想错误码?
他绝对不承认,此刻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嘉靖皇帝名垂千古的一句诗,朕与将军解战袍什么的,着实是太邪恶了。
必须承认,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很少能够例外。
孟清和也是一样。
沈瑄手下的骑兵分成了几支,分批守城或是巡逻。
若是三千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在草原上东奔西跑,明摆着告诉邻居,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找着了肯定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你是跑还是顽强坚守啊?
有思考能力的,基本都不会选择后者。
明初边塞疆域极广,沈瑄带着的不过三百余人,其他人分散到各处,偶尔还能遇到其他屯卫和辽东卫所派出的骑兵,大家互通一下有无,交换一下消息,表达一下对邻居的不满,拍拍肩膀,掉头,继续巡逻。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上辽王世子。宁王世子也经常带兵出来溜达,据称是和宁王一样的猛人。打起仗来赤膊上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可思议吗?
燕王世子是身体条件所限,没办法,其他几个儿子可都是弓马娴熟。戍守北边的九个藩王和世子,只要是没长歪的,基本都能拿得出手。
起初,孟清和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又不是不能理解。
历史是真实的,历史书却是人写的。
不奇怪。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也的确特立独行了些。
水囊和食物分发下去,骑兵们纷纷下马,轮换着喝水进食。荞麦饼子,仔细去除了谷壳,还带着热乎气,吃起来倒是格外的香。这还不算什么,孟清和拿出的拿出几十个咸鸡蛋就有点惊人了。
“全都仰赖副千户恩赏。”
孟清和笑容很真诚,语气更加真诚。
他没说谎,盐是沈瑄赏的,自己独吞不仗义,分给手下的弟兄们,每人分得又实在有限,干脆用最后的兽皮换了几十个鸡蛋,一坛子腌了,大家都能吃个味。
沈瑄没拒绝,也没问孟清和这鸡蛋哪里来的。倒是兵卒们脸带惊奇,鸡蛋在边塞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不能每人一个,基本是一人一小口,也算吃得满足。
“孟总旗。”
“标下在。”
“此举甚好。”沈副千户冷起来能让人浑身扎冰碴子,此刻却嘴角带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谢副千户。”
遭到上司夸奖,不涕零也要感激,从前郎中大人身上,孟十二郎学到了不少。而且,有了沈瑄这句话,就算以后粮食不够吃了,重操一把旧业,应该没问题的……吧?
说话间,骑兵们已休整完毕,纷纷上马。
沈瑄坐在马上,修眉俊眸,君子光华,稍减凌厉,便如一块稀世美玉。
“孟总旗有功,可续为之,试百户不堪用。”
话落,扬起马鞭,骑兵如来时般飞驰而去。
孟清和站在原地,挠挠下巴,试百户不堪用?
副千户大人是说他表现很好,继续努力会再受到提拔?说不定还能捞个试百户当当?那样的话,就是真正打入大明的武官体系了。
不过,这话貌似有点熟悉啊。
孟清和挑起一边的眉毛,仔细想想,历史上的永乐帝就曾经给汉王朱高煦开过这样一张口头支票。永乐帝是怎么说来着?貌似是“太子身体不好”。
那他是信还是不信?
升不升官暂且不论,要想踏上靖难这条大船,坚决追随未来的明成祖永乐皇帝走上造反这条金光大道,果然还是应该接过沈副千户递过来的橄榄枝吧?
身为一个小虾米,有捷径不走白不走啊。
就算是要做炮灰,也要做个有格调有理想的炮灰。
孟清和站在原地,眼睛微眯,表情莫测,站在他旁边的几个边军也不敢出声,总觉得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孟总旗比较好。
不过,孟总旗现在这样子,着实是像准备朝某只肥鸡下手的那啥啊……
就在孟清和为今后的日子打算时,一骑快马飞驰塞外,马上骑士带来了朝廷最新的诏令,诏兴州、营州、开平诸卫军全家在伍者,免一人。天下卫所军单丁者,放为民。
第19章 决定 孟清和在城外戍守,一连几日没有回家,自然无从得知皇帝诏令放军为民的消息。城中的孟虎与孟清江却已经从指挥使司贴出的告示上得知了其中的内容。
忙完了田里的活,回到家,话里话外说的,基本都是这件事。
“全家都是军籍的可免一人,家中只剩下一个男丁的可放为民。这么着,十二郎怎么样也能改回民户吧?”
孟虎一边将白日晒的干草铺在木板上,一边说道:“十二郎也杀过鞑子,当是为堂叔和两个堂弟报仇了,眼瞅着边塞不太平,总是能早些回乡的好。”
“你真这么想?”
“恩。”孟虎拍了拍床板,“回去了,十二郎还能继续读书科举,没什么不好。既有了之前的名声,族中的老人又记着他的好,便是不科举,也能举贤才……”
“虎子,”坐在树墩上的孟清江皱了皱眉,打断了孟虎,“十二郎未必愿意。”
孟虎有些差异,“这怎么说?”
“当初十二郎是为何从军?”孟清江放下柴刀,“为六堂叔和两个堂弟报仇不假,说到底,也是族里……子不言父过,我之前不懂这些个,可一路过来到了边塞,听的见的做的,经历过这许多事,你觉得十二郎还是以前的十二郎?你我还是以前的你我?”
“四堂哥?”
“也别叫我堂哥,论起为人处世,我比不上你,但也不是榆木脑袋。不说别的,就是咱们之前帮十二郎做的那事,换成几个月前,敢做吗?换来的粮食布匹,敢要吗?”
“那依你的意思,十二郎是不会走了?”
“这哪是你我说得算的。”孟清江低下头,再次拿起了柴刀,“我只想,便是回去了,家里也只重大哥,一样是干活,还不如在这里快活。有鞑子又怎样?十二郎都能杀鞑子,你我还比不上他一个读书人?”
孟清江话落,孟虎尚未出声,门外突然响起了孟清和的声音,“四堂哥说得好!”
屋内的两人一惊,房门被从外边推开,一身朱红袢袄,面带些许疲倦之色的孟十二郎站在门口,身后是同样穿着袢袄的丁小旗和四五个健壮的军汉。
“十二郎,你回来了。”
“四堂哥,五堂哥,这些日子辛苦两位了。”孟清和回身示意一个军汉将肩上扛着的麻袋放下,“沈副千户赏的盐巴和胡椒,孟某留下这些,余下的大家分了吧。”
“谢总旗!”
丁小旗知道孟清和堂兄弟三个还有话说,没有多留,和军汉门转身告辞。
回城时,旗中兄弟已得知皇帝下诏的事,对不想再从军的弟兄来说,这是个好事,但对天生习惯吃这碗饭的弟兄却着实是个麻烦。
再者说,符合条件的边军都成了民户,空出来的缺额怎么办?还不是一样要从同族同籍同乡勾补?
不补?
北边的鞑子来了怎么办?
明军打起仗来再彪悍,人数上吃亏,战斗力也会打个折扣。
况且诏令上只说放军为民,却没说不能再垛集成军,这其中可操作的余地相当的大。说不得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军汉和平头百姓。
在路上,丁小旗同孟清和仔细分析过,他这辈子,除非彻底翻案或皇帝格外开恩,是没有可能脱离军籍的,孟清和则不然,若是他想,完全可籍由此次离开边塞,再走科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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