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徐增寿表情一变,难不成,孟清和在提醒他时就想到了这个?
先帮忙,再卖人情,进而给皇帝拉拢人心的机会。
多智近妖……不愧是道衍的徒弟。
正在演武场看沈瑄练枪的孟清和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念叨他?
沈瑄回头看他,孟清和忙道:“指挥,不要停,继续!”
沈瑄:“……”
黑眸微沉,枪如游龙,无端的带上了一股杀气。
孟清和摸摸鼻子,他说错话了?
没有啊?
想不明白的结果是,当夜,草原狼大开杀戒,某只狐狸的脖颈和肩后留下了数枚牙印。
孟清和呲牙,他还是伤员!
沈瑄挑眉,那又如何?他可是斟酌过力道,且相当“守礼”。
孟清和:“……”
好吧,不能和侯二代讲理。
秋七月壬午朔,朱棣大祀天地于南郊,再祭太庙。
同月,复太祖成法,凡建文朝因反对周礼被罢免者一概复官。周礼派和太祖派的争论至此划上句号。没了领军人物方孝孺,周礼派受到了严重打击。意志坚定的为建文帝殉节,其余人多改变理念,重投太祖成法的怀抱。
没有殉节又固执己见的,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朱棣不是朱允炆,敢和他鸡蛋撞石头,头破血流是肯定的。
况且,对于恢复周礼一事,朝中本就存在争论,如今被朱棣一刀切也没什么不好。
早朝不再像个菜市场,大臣们不必为一个官职该是几品争论不休,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本质工作中,于国于民都是利好。按照洪武帝的话来说,拿着老子的工资就得给老子办事!每天想七想八不办实事,统统拖下去砍了!
朱棣没像老爹一样几乎杀光朝中的大臣,只用实际行动让有资格站在奉天殿中的人明白,建文朝的日子过去了,装鹌鹑消极怠工的路也堵死了,在其位谋其政,想白拿工资?掂量一下脖子是不是够硬。
大臣们很快发现,继工作狂洪武帝之后,皇位上又出现了另一个朱扒皮。
抖起来的文臣开始变得小心,被压制了四年的勋贵和武将们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棣和朱元璋一样,人杀得多了,也就不在乎多少人骂他了。
大不了给史官提个醒,下笔的时候多想想,该用春秋笔法的就别用记实手法,该美化该颂扬的绝不能吝惜笔墨。对天子不利的言辞,能少两个字就别少一个字。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能当做神话故事和八卦周刊诵读的《明太宗实录》正式出炉。比起朱棣下令重修的《明太祖实录》,《明太宗实录》的艺术性拔高了数个层次,真实性却要打个折扣。
谁让朱棣是皇帝,还是大明历史上唯二杀文臣杀得无比顺手的皇帝?
说来也奇怪,朱元璋和朱棣杀官如麻,朝廷的运作却如加足了燃料的火车,轰隆隆往前飞驰,到站都不停一下,上不去的人只能跳着脚,在火车后边紧追。追上了,有可能成为一代名臣。追不上的只能安慰自己,非吾无才,朝中无伯乐,天子不用而已。
换成皇帝对文官无比和蔼,被骂也笑脸相迎时,官员们的工作效率却像是老牛拉破车,鞭子甩出花来也不见挪动一下,动不动还要倒退两步。具体参见崇祯帝,真心勤政,也真心倒霉。
所以说,历史和人心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压根没法用常理来推断。
八月癸巳,朱棣将朱允炆的三个弟弟和还活着的儿子分批降爵,改封,随前太后吕氏守居懿文太子陵园。抹去了建文帝的年号,废掉了建文朝更改的法典规章,朱棣也没忘了自己的长兄,前太子朱标。
革去孝康皇帝庙号,仍号懿文太子,看似表面文章,实际却在暗中抹杀朱允炆的正统地位。并以白纸黑字记载,朱标只是太子,根本没登上皇位,朱允炆的皇位是趁高皇帝临危矫诏!
听起来荒谬,但朱棣就这么干了。
谁反对?
没人敢。想做下一个方孝孺吗?
只不过,让朱棣没想到的是,历史终究无法掩盖,在他大行不久,儿子就拆了他的台。
处理好了家务事,坐稳了皇位,朱棣开始封赏随他起兵造反的靖难功臣。
大佬发家了,手下也不能亏待。
发钱分地,授官封爵。
在朱棣的授意下,靖难功臣名单火热出炉。
名单按功劳大小依序排列,能排在前边的绝对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当时,侍读解缙、编修黄淮已入职文渊阁,成为了朱棣的机要秘书,递送到皇帝面前的奏疏都要先经两人过目。两人也比其他朝臣先一步知晓了功臣名录。
大致内容多在预料之中。
以战封赏,封公四人,侯十五人,伯十三人,归附功臣另赏。
张玉被追封荣国公,谥忠显。陈亨追封泾国公,谥襄敏。朱能封成国公。邱福封淇国公,均为世袭。
值得一提的是,原定远侯沈良之子沈瑄,朱棣本欲封其为国公,以沈瑄的战功,如此恩赏无可厚非。但却遭到了群臣的反对,最终只能改封为侯。
关键一点,是解缙的一句话:“沈子玉英武,有谋略,类平安,更类蓝玉。初封国公,后有何可赏?”
解缙的话不是当着朱棣的面说的,他还没傻到那个份上。相反,解缙被称为第一才子,聪明才智自然非同一般。
特意当着杨荣等人的面说出这番话,为的就是传进朱棣的耳中,在朝臣间引起争论。
朝中文武不和,京中官员同朱棣的嫡系也存在矛盾。
利用种种矛盾,解缙达成了目的,也将自己摘了出去。
严格来说,解缙不算说沈瑄的坏话,前定远侯沈良同蓝玉有交情,否则也不会被无端牵扯进蓝玉谋反案,而蓝玉为人骄狂,战功赫赫,是否真的谋反,后世仍存在争议。
将沈瑄同平安蓝玉作比,可认为是对沈瑄的赞誉,但传进朱棣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解缙。”
听完杨铎的密报,朱棣脸色有些阴沉。
沈瑄几乎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将他同蓝玉作比,打的是什么主意?
功高震主?后无可赏?
想起靖难时军中的传言,朱棣嘴边掀起一抹冷笑。
“除了沈瑄,还有谁?”
“回陛下,解侍读等还提到了燕山后卫同知孟清和。”
“说他什么了?”
“夸赞其仁孝,谦和,与人为善。”
话落,杨铎垂首,不再多言。
与人为善?好一个与人为善!朱棣冷笑,不如明说结交权贵,图谋不轨。
好一个解大才子,好一班文臣!
“下去吧。”
“是。”
杨铎退出暖阁,始终没有抬头。他能察觉,陛下已经发怒了。怒火到底是冲谁……只怕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暖阁内,朱棣单手敲着桌案,明黄色的龙袍,两肩上的金龙似正昂首咆哮。
良久,朱棣出声道:“郑和。”
“奴婢在。”
“把朕的三个儿子都叫来,朕有话同他们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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