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在尉迟沅的掩护下,重新搞了个鞋拔子脸在自己脸上,还点了许多的麻子,乐在其中的很,快正午才被尉迟沅拉进将军府,见到了顾炙的父母——泷大族长跟尉迟沅的小姑尉迟氏。
尉迟氏当初因为钱的事情跟泷族长吵了一架,差点儿离婚。
现在两人又和好如初,只是每次说话之前,顾珠发现,尉迟氏都会温温柔柔地询问泷族长的意见,然后再阐述自己的意见,最后也不会要求泷族长按照她的意思办,而是静静地,等泷族长拿主意。
比如现在,顾珠第一回 以外人的身份跟泷大族长还有其媳妇见面,全程不会开口说话,都由尉迟沅代劳,便清楚看见泷大哥哥如今像是当真有了几分自我思索的能力。
“也就是说,你这位小友是大师的弟子,能够愿意教我儿易-容-术?这、这怎么可能呢?还不要酬劳?小沅啊,你怕不是被骗了?这易-容-术非同一般,是绝技!旁人得了这种宝贝,怎么可能轻易传授出去?”
泷族长不相信,而且又说:“再说了,炙哥儿已经在吃那神仙药了,再过不久,他那皮肤自己也能长好……”
尉迟氏立马拍了拍自家老爷的手,含泪道:“试试吧?好不好?药继续吃,那不耽误什么,倘若小沅送来的人是真的有本事,咱们的炙哥儿也能早一日出门,咱们的炙哥儿都在佛堂住了多少年了?一日房门都没有出过,老爷你就不心疼他吗?”
泷族长想了想,到底是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虽不抱希望,但……试试吧?
“即使如此,那就试试,只是此事只能我们知晓,不能叫老太太知道。”泷族长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因为老太太一向便埋怨他跟尉迟氏不会教养孩子,他们的炙哥儿便在受伤后基本由老太太带大。
老太太对炙哥儿的事事都药过问,药其实也都是老太太介绍来的方士给的配方,让炙哥儿在佛堂住着,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觉着炙哥儿上辈子是有冤孽的人,没有还完,所以这辈子命苦,要炙哥儿不抄完万张佛经不得踏出佛堂半步。
泷族长虽然也是相信鬼神之说,但这鬼神之说放在自己儿子身上,还是这样不好的寓言,那就另当别论了。
凭什么他的儿子上辈子是十恶不赦的冤孽之人呢?他的儿子,他的炙哥儿,他再清楚不过了,是最最良善之人了,要不然当年那么笑,怎么还知道要去火里救人?
泷族长孝顺,又迷信,既相信有祖宗的在天之灵在期望自己搞好将军府,又不信自己儿子身上的因果报应,老太太说什么话,他都听,却又打从心里厌恶着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的贬低。
于是矛盾得手都抓皱了衣摆,被顾珠看在眼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
……
再次踏入佛堂,顾珠就看见瘦骨嶙峋的顾炙佝偻着背,趴在床上的矮机上,手里捏着一杆笔,直接默背出佛经,笔速很慢很慢,虔诚不已。
尉迟沅忙前忙后帮他把需要做易容的东西都送进了佛堂,其余包括谢崇风都站在佛堂外面,等待着。
顾珠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双扇门,模糊的日光竟是透不过窗纸,浑浑噩噩的像是假的春日,就连一星半点儿的春日暖意都不愿意施舍进来。
顾珠心里沉甸甸的,咬了咬自己的唇瓣,感觉顾炙这孩子,倘若自己不能让他读书向上为顾家争光,最起码也应该拉他离开这叫人窒息的佛堂,告诉他,容貌毁了就整,没自信就创造自信,任何人说你上辈子是恶人所以这辈子才命苦,你就怼死他,告诉他:关你吊事?
“又见面了,炙哥儿?”顾珠在顾炙面前是没办法不吭声的。
他走过去,蹲在炙哥儿床边,歪着脑袋向上看。
正在默写佛经的顾炙一般时候是绝不会在默写经书的时候停下笔,可听见小叔叔的声音,却看见个陌生小朋友歪着脑袋看自己,顾炙笔瞬间一顿,在纸上落下了个黑点,这张纸算是废了,却暂时得不来顾炙的半点儿情绪,倒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后退了一点,盯着陌生面孔的顾珠用不解的声音问:“你是谁?”
顾珠露齿一笑:“你觉得我应该是谁呢?”
今岁二十的顾炙迷惘不已,但却说:“小叔?”
“对啦,我是你小叔,我是来教你像我这样,稍微改变自己原本面貌,然后出门儿溜达的。”
顾炙在黑暗里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轻声温和地笑道:“小叔辛苦了,只是侄儿并不想出去。”
“你放屁!我跟你讲,反正你爹你娘可都在外面期待看你恢复容貌的样子,你若是孝顺,就乖乖听话,不然你只会让你爹娘伤心你知不知道?”
顾珠只是一句话,便让顾炙无话可说,抿了抿唇瓣,低下头,不再言语,也不再反抗。
顾珠美滋滋地微笑了一下,去把摆在佛堂上的烛台拿过来,可是烛光不是自然光,做起来不逼真,顾珠便拽着顾炙去坐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窗户。
只是推窗这么个简单的举动,顾珠发现顾炙这个侄儿竟是条件反射一样稍微躲了躲,但很快又抑制住那想要躲开阳光的冲动,静静坐在原处,任由一道利剑似的缝隙光芒竖着劈开他。
佛堂里兴许不许旁人进去打扫,顾炙又不怎么勤快,于是佛堂里灰尘多,阳光射进来,便像是有了形状,出现丁达尔效应,十分漂亮。
——漂亮个嘚儿!灰尘这么大不怕得病啊?!
顾珠一边给侄儿做易-容,一边铁了心要带顾炙走出佛堂。
做的过程实在是不必多说,是个细致活,顾珠需要耐心专注,但所需要的时间比给自己做要花得少,毕竟是修复性的易-容,只需要将侄儿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疤遮住就好,跟化妆差不多。
最后是顾炙后脑上烧光的头发,这个东西顾珠也有法子,他专门让尉迟沅把府上皮毛最漂亮的马的马尾巴给剪了,然后用绳子绑起来,跟顾炙上半个脑袋的头发系在一起,松松的绑在脑后,便不会轻易被风吹起来,还能营造头发很多的假象。
马尾巴跟真发混在一起,几乎是让人看不出问题的,顾珠最后还亲手给顾炙换上披风,体贴的帮侄儿把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最后一拍顾炙的肩膀,兴奋的说:“大功告成!”
呆坐许久被折腾了半天的顾炙被小叔叔顾珠这一巴掌给拍得如梦初醒,随后很快被顾珠拉着手就要出去,却又无论如何都有些胆怯,将帽子拉得更低了些,甚至脚步每一步都开始像深如泥潭,最后走到门口,门开了,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就那么站在门内,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你不出去也行,让你看镜子你也不看,但没关系,你不看,我让你爹你娘来看你。”
顾珠小声说完话,就拍了拍手。
老早就关注着门口的泷族长还有尉迟氏外加一个尉迟沅根本不必顾珠拍手,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靠近。
顾珠深藏功与名默默朝后退,将空间留给这一家三口,站在尉迟沅的身边去。
尉迟沅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表兄弟顾炙的恶鬼面容消失,那犹如熔岩爬过的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就连泷族长去轻轻捏,去碰,都不掉,便心潮澎拜得比最初看见顾珠易-容模样都要激荡。
“珠珠,你真好。”尉迟沅发自肺腑地感谢顾珠。
顾珠骄傲的挑了挑眉,欣慰地看着泷族长还有尉迟氏抱着顾炙哭,总觉得自己让顾炙光宗耀祖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我的炙哥儿啊……你、你好了!你全好了!你哪里还需要戴这帽子?”
“我的儿啊!你以后,就跟着那位小师傅学学这法子,你不要低着头,你自己好好看看!快,来人啊,拿镜子来!”
被父母簇拥着的顾炙眼眶滚烫,不信自己当真犹如爹娘所说是全好了,无措地呆站着,及至有尉迟氏的陪嫁婆子也含泪拿来了镜子,顾炙这回才看见镜中的人……清瘦、俊朗、眉眼狭长,除了皮肤苍白些,哪里还有小时候印象里那可怕的花肉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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