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司徒道,“我也是听说他是出差遇到意外事故,是什么事故?”
白历沉思中听到杨瀚的声音:“教授出差时搭乘的那艘船遭遇星际海盗,救援失败,一船人都……”
“遭遇星际海……”司徒愣住,猛然转头看向白历。
有一瞬间,白历几乎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气血冲上他的大脑,他的腰杆不自觉的挺直,死死地盯着杨瀚:“具体是哪一年?”
杨瀚有些记不清。
“哪一年?!”白历的声音加大了好几个度。
陆召早在“星际海盗”四个字从杨瀚嘴里说出时就忍不住走进了面试间,他看着白历,觉得白历在燃烧。
杨瀚吓了一跳,思索片刻,吐出了一个年份。
这个年份在白历过去的人生留下了格外清晰的烙印。
以这个年份为界限,白历的人生一度被分为两截。前半截他风光无双,后半截他狼狈落魄。
在那一年,白历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期。
在那一年,白历负伤,退出军界。
白历差点儿熄灭。
他看着杨瀚,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平静,语气如常:“你确定?”
“确定,不会记错。”杨瀚道。
白历站起身,拍了拍司徒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走了。
“白历?”司徒有点迷惑,“没事儿吧?”
白历想说话,但感觉到一张嘴可能就会一嗓子叫出声。
一只手从一侧伸出来,拉住了他。白历看了陆召一眼,摇摇头。
陆召顿了顿,回头对司徒道:“没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白历朝门外走。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手很有力量,将他拉扯着一步步走向研究所外傍晚的橘色光线里。
原来是这样,白历心想,竟然还能这样。
他躲过了剧情安排的第一次负伤节点,为了强行扭回正规,剧情安排了第二次事故。在这场事故里,教授身亡,导致杨瀚失去内荐机会,没能进入帝国研究院,项目也随着教授的去世没多久便终止,杨瀚压根没有机会接触项目的核心,也自然不会有可以稳定唐开源精神力的产品问世。
在原著里,白历是被清晰描写过的角色,而那位教授则是书中只字未提的存在。当白历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刻,世界不得不补全每一个角色的人生,也因此出现了林胜,出现了教授。
世界创造出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又让他轻易去死。
世界创造了白历,又为了让他成为唐开源的垫脚石而负伤断腿。
他们都是小角色,是剧情没有感情地碾压而过的渺小存在,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了衬托另一个人而毫无意义地牺牲。
白历胸膛涨得厉害,里面憋着的是一声低贱野兽一般的嚎叫。
陆召拉着白历走出研究所,他在这几步路之间也大概琢磨出了事情的轮廓,心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他疼痛。
他听到白历的笑声。
“妈的,我服了,”白历站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陆召,你听明白没?我这条腿换来的原来不止是今天闹得乱七八糟的新闻舆论!”
陆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嗯。”
“老子用一条腿,换了一个命运的破绽!”白历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
他放声大笑,有一种报复了命运的痛快,笑的肚子疼,弯下腰去两手撑着膝盖。
陆召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愉悦,可他看着白历,却只觉得呼吸都跟着颤抖。
从他认识白历第一天起,他见过白历各种各样的笑。陆召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任何一种方式的笑容,但今天他发现,他受不了白历这样笑。
“白历,”陆召喊了一声,“别笑了。”
白历的声音停不下来,笑声不像笑,变得像是嘶吼。他需要这样大喊大叫,才能排解胸膛里积压了多年的东西。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叫,就像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难过。
衣领一紧,白历被陆召拉着领口直起身,陆召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轮廓。
“别他妈笑了,”陆召说,“谁稀罕这破绽,我他妈要你那条腿!”
白历的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好像陆召长在了他心底,知道他最深的痛苦。
要是能选,他要自由的人生,而不是漫长痛苦过后迟来的一丝回报。
这回报浸泡了这么多年的心酸,早就变味儿了。他是觉得痛快,像是手刃了仇人一般,但短暂的痛快过后,他坐在血泊里,发现曾经的伤痕还在,他的伤痛并没有消失,他还是要承受以后带着这个伤痛的人生。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情绪波动,翻涌着的并非是愉悦,而是丝丝缕缕的不甘和无能为力的失落。
不能这样,白历告诉自己,他怎么能让陆召露出这种表情。
“操,没事儿,其实我挺痛快,”白历张开手臂抱住陆召,“一条腿换了我战友一条命,换了今天的局面,值,真的值。”
他用一条腿换来了一个剧情的重大转折,用这条腿保下了江皓一条命,也是用这条腿,换来如今沸腾的舆论,揭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炮仗一样炸出了沉在下层的黑色淤泥。
陆召偶尔会觉得,白历的光是他燃烧自己换来的,他用自己点燃了那枚炮仗。
烧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觉得值。
还觉得痛快。
第54章 054
唐夫人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看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有些跑神,手里的书翻了两页就发起了呆。
帝国的雨季让整个主星都变得潮湿,她偶尔觉得自己一天天的像是发了霉,浑身长满了青紫色的霉斑,在她的胳膊上、腿上、腹部和腺体上。
脸上倒是没有,唐骁是个讲究人,从不会让霉斑长上她的脸,破坏这副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很能拿出手的精致容貌。他喜欢唐夫人的那张脸,亲热的时候还会夸她是“被时间遗忘的omega”,一把年纪了,面孔还和当年一样带着清纯和温婉。
唐夫人觉得他说的很对,自己确实是被时间遗忘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既没有变得更成熟,也没有变得更从容。
只是手里的书变来变去,从《贵族omega仪容要点》换成了《陪我们的alpha共度一生——一个优秀omega一生要做的重要事情》。
怀孕的时候唐夫人还看过《如何培养一个优秀的alpha宝宝》。但她没来得及把书里那套理论用在白历身上,白历就被她父亲抱走了,养的很好,是唐夫人心里数一数二的alpha,她偷偷观察过和白历差不多大的贵族A们,私心里觉得这帮人不是等级太低,就是不怎么顶用,也难怪白历老是不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别人说白历嚣张跋扈,唐夫人却觉得白家的继承人就得这样,不是嚣张跋扈,是真有资本。
后来她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没能有什么机会实践书上的道理。唐骁喜欢把唐开源带在身边,亲自教他为人处世的法则,唐夫人听不太懂丈夫教给儿子的那些“道理”,只能变着花找理由往儿子身边多走走。
有一回她端着自己做的点心走到房门外,就听见唐骁告诉唐开源:“我当年苦苦追求你母亲,都差点给白老爷子跪下了,本来以为能打动那老家伙,没想到反倒被骂的狗血淋头。开源,这回小考你可不能露怯,得压白家那小子一头,给父亲争争气。”
那时候唐开源被唐骁要求着跳了级,跟白历在同一个学校同一年级就读。
唐夫人的一盘点心都被她自己端走吃了个精光,一边吃一边想,难怪开源从来不喊历历哥哥,她偷偷教了好几次也不行。
她说一句,唐骁就能说十句,说一百句。
就像唐骁每次都会对她说“omega的体质太差,你什么都干不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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