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有些错愕地望着丁氏道:“少夫人这是何意?”
“阿虞,我这也是没办法,现在白府一穷二白,以后只能靠阿鸿,可阿鸿一时半会儿还考不上,也暂时指望不了他,夫君如今动也动不了,每月光是药钱都要五两银子,家里就剩我和公爹两个人,也不知道找个什么生计才能过日子,眼下欠的货款,还有阿鸿的束脩费用,读书费用样样都差钱,我和公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丁氏一反往日富太太的形象,眼中含泪,对她苦苦哀求。
楚虞听她说完,抬头望了一眼白老爷,老头子神情冷傲地望向一边。
求人还是这番姿态!
楚虞顿时觉得没好气,一刻也不想留。
丁氏赶紧喊了一声“爹——”
白老爷这才转过脸来,有些不情不愿地出声道:“我老头子是没什么,反正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只是可怜我那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当年他好歹还救过你爹,不然你以为他身体弱是怎么来的,救你爹的时候在水里呛到伤了心肺,还有我的乖孙,连唯一的长姐也没了,若是阿暖泉下有知,定是死不瞑目。”
说到白临,楚虞还是动容的。
但听着这翁媳一唱一和的,还不时提到白福鸿,楚虞忍不住眉头直皱。
自从经历了木家的破事后,楚虞对这种一心只想着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读书人印象非常不好。
倘若有读书天赋且勤奋的年轻人读书自然是好的,朝廷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但读书读得不好也不努力的,纯粹是去学院里混日子的人,还考什么科举,还不如回家种地在父母膝下孝顺来的更好。
对白福鸿的印象也变得更差。
“那你们需要我怎么帮?”楚虞终究还是停下来问道,也该是到了做了结的时候了,丁娆对自己的舍命搭救,白临对父亲的救命和知遇之恩,还有白家为父亲收尸之义,这一切,不能就这么没完没了的偿还下去。
“阿虞你不是回来好些年了么,这些年杀猪相信也攒了些钱,少少也有二三百两,不然先借给白府这边付一下货款,待回头阿鸿中第之后能挣钱了再还给你。”丁氏见她语气软化,赶忙说道。
其实除了银子的事情,她还有另外一事,自己那宝贝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杀猪的女屠户,明里暗里都想让母亲撮合他们,但丁氏岂能让楚虞这样身世的人做白家媳妇,楚虞今年已经二十六岁,白福鸿今年一十有八,单是年纪上就大上很多。
而且楚虞不但是个杀猪的,还是个白身,不但对福鸿没有什么帮助,还如此桀骜不驯,若是进了门也不会服管教。
头痛的是儿子竟为了她一连拒绝好几门亲事,如今都十八了,还孑然一身,这让她很是焦心,急急找了公爹相商,公爹也不喜欢有这么个性格的孙媳妇。
于是前两个月换了房子后,翁媳二人故意没有给楚虞留房间,让她不再有机会住在府上,也好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可能。
但无奈的是白福鸿却是个痴情的,非楚虞不可,两人便商量着不然让楚虞先进来做小的,以后遇上个门当户对再娶进来做正妻。
楚虞虽然满身煞气,做着这不体面的行当,但按他们观察,当屠户还是能挣点钱,一年少少也有三四十两银子,这样一来,家中即便茧丝绸生意做不下去,靠着楚虞,一家人也能过得下去,福鸿也能继续安心地念书。
可眼下楚虞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丁氏哪敢提出让她进门做妾的要求,只好先说钱的事,其他的后面再想办法。
楚虞一听丁氏的要求,面色一黯,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两个月前才卖的大宅子,少不了也有三到五百的银子进项,这会儿居然在她面前哭穷,还打起一个穷杀猪佬口袋里那点小钱的主意。
想到自己这五年来尽心尽力的帮忙,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楚虞眼神一黯,这白家,与木丁香的娘家,竟也是一样的货色。
她冷哼了一声:“这些年确实挣了不少钱,加上回来朝廷发放的补贴,两三百是有的。”
说到这里楚虞顿了一下:“但这些年除了补贴你们家一大家子,再加上济安堂那边,已经所剩不多了。”
济安堂是朝廷建立起来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孩童都被送到这里,很多小孩是当年那些牺牲士兵的后代,但这些年来,朝廷很多地方百废待兴,要用钱的地方,小小的济安堂每月所能拿到的拨款也实在不多。
楚虞曾与他们的父兄并肩作战过,更怜惜这些孩子,加上自己无家无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赚来的银子也几乎都投到济安堂。
所以此时白夫人问起,她直接将济安堂的收据摊开给她二人看。
白老爷见到这么多钱被楚虞捐给了济安堂,原本压下来的火气瞬间就窜了上来,气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
楚虞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回到家的,马儿驮着她过了河,木丁香刚好在地里赶忙着移栽一些禾苗,见她坐在马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一路小跑过来问道:“楚虞,你怎么了。”
楚虞低下头,看着马下小姑娘仰起的小脸,满满都是担忧,原本灰败的心情因此稍稍好了一点。
她下了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些年存的钱从钱庄里取出来的时候,不小心遇到劫匪,银子都被抢走了。”
木丁香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你没事吧?”
说完摸了摸她手,再顺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楚虞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被牵动起来,有了点笑意:“我身手好着呢,就是银子一下没注意被顺走了。”
楚虞当过兵,身手很厉害,能从楚虞手上顺走银子的定是更厉害的人,木丁香忙道:“银子丢了便丢了,再赚便是,人没事就好。”
“那你知道被顺了多少银子么?”楚虞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多少?”木丁香心中一跳,当时把自己要过来给木家二十两,莫非比这二十两还多?
“八十两。”楚虞尽量放平语气。
木丁香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楚虞:“我是不是耳背了。”
“你没听错,这就是这么发生了。”楚虞也是一脸肉疼。
白府那边说是借,也找人担保写了借据,但楚虞也不知道这笔钱什么时候能还。
倘若白福鸿能高中最好,钱要回来应该是不难。
“呜呜呜呜,天杀的劫匪,”木丁香心疼极了,但钱已经被抢走了能怎么办,楚虞一定比自己还更伤心,忙安慰道:“你去找袁捕头报案没有,说不定能追回来一点。”
“找了,凤华说一时候是追不回了。”
看着楚虞沮丧的脸,木丁香第一次感觉到她如此可怜,拉着她的手道:“楚虞你不用担心,我会养你的,我那里还有二两,虽然少了些,但也能顶一段时间,等过了秋天地里的粮食丰收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缺吃的了。”
楚虞听着小姑娘这么一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原以为小姑娘最多就安慰一下她,说以后努力杀猪把银子赚回来便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说要养自己,还把身上攒了五六年的二两银子全给她用,要知道这二两银子当时被木周氏给挖走的时候哭得天昏地暗,连睡觉的时候都还在流眼泪。
这么一来,因为与白家的那些不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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