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骚动(7)
是有一个玩手游的视频流传到网上,笑笑说是塞林格的第一个女助理拍的,那个视频我也看过,当时某手机出了一款非常火爆的乐器模拟游戏,因为模拟得相当逼真,贝斯甚至能完成击勾动作。那个视频只有三十多秒,没有拍塞林格的脸,就只有手,他在触屏上完成了一段即兴slap,弹完自己也很满意,还晃了一下手机,旁边有个男声说了声“好听”,但声音不清楚。因为这段即兴slap很好听,而且竟然是用触屏,且是左手完成的,右手夹着烟都没放,只用到拇指按弦,视频在网上一炮而红,但直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视频里的游戏达人是塞林格。
当初有多向往,事后就有多幻灭,发生灭火器事件后阿岚彻底打消了抽烟的念头,觉得实在是太蠢了……
笑笑说其实还是帅的啊,也不知道当天他们看到一个怎样的塞林格,居然连阿岚都幻灭了。
海哥忽然问我:“迟南,是不是你们搞音乐的都爱抽烟啊,没烟没灵感,你平时抽吗?”
我说也不一定,灵感的话憋憋也能出来。
其实我不抽烟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嗓子,但是现在说出这个真正的理由已经纯属多余。摇滚乐队里一整支乐队都抽烟的也多不胜数,但也和乐队的风格有关,毕竟不是所有类型的曲风烟嗓都能驾驭,所以至少主唱一定是要克制的。我记得Wendy姐和我说过,塞林格以前的声音和现在差很远,我忽然有些好奇他的烟龄。
“真的?”海哥凑过来打断我的思绪,“我怎么闻着你身上好像有烟味啊?”
“拜托,你是狗鼻子吗,”笑笑说,“就算他身上有烟味肯定也是塞林格的啊。”
上车后我抬起手臂闻了闻,真没闻出来烟味来,塞林格抽的是黑色的大卫杜夫,比起抽中南海的石头哥来,味道算得上很清淡了。
今天的行程是要给芙宝冰泉拍广告照和产品包装照,到摄影工作室后才被告知前一组拍时尚大片的明星迟到了,所以拍摄现在还没结束,摄影师助理估计还得一个钟头才能拍完,好在当天LOTUS也没有别的行程安排,大家就决定去楼下的电玩城打发时间。
海哥拉我一起玩太鼓达人,这游戏我只在两年前和同学玩过一次,刚开始鼓点比较慢的时候还有点找不着感觉,在我背后笑笑和Lisa一直在喊“迟南哥加油”,我好像也真被激起了胜负心,盯着那些红红蓝蓝的鼓点,努力找着感觉。
鼓点密集起来,一段连击后我感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歌曲的节奏已经把握得八九不离十了。
敲完最后一下才听见身后的掌声,最后得分27万,高到出乎我意料,海哥说天哪我第一次遇到前面不中那么多还能拿30万分的!
我心想因为前面鼓点慢嘛,MISS多一点我也能扳回来。
太鼓达人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了好些观看者,海哥不服气,叫来阿岚,阿岚挽起袖子就上:“没事爱卿,朕给你报仇!”
阿岚戴着鸭舌帽和黑框镜,周围没人认出来,笑笑和Lisa没好意思大声给我加油,却在旁边偷偷给我比大拇指,于是我就这么和当今乐坛最一流的鼓手站在了太鼓达人前,跃跃欲试。
第二首歌曲是一首动画主题曲,正好是摇滚风,我们都很熟。
阿岚出手果然不凡,我大概也就MISS掉两三个鼓点,他没有一记敲落,连击数也比我高,这么难的曲目还是轻松斩获了60万的高分。海哥在一旁大喊陛下你简直帅呆了!
阿岚提醒他:“不要爱上朕啊~”
比赛全程伴随着围观者的叹服,虽然最后是输了,但是想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机会和LOTUS的鼓手一起较量太鼓达人,还是挺过瘾的。天团的鼓手果然名不虚传,我一想到阿岚的架子鼓最初是塞林格教的,就觉得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身后传来笑笑的声音:“迟南哥,我找人来给你报仇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穿着黑色赛车手夹克的塞林格就站在围观的人群后。
塞林格戴着墨镜,虽然看不清脸,但一米八六的身高鹤立鸡群,四周热烈的气氛有种被压下去片刻的感觉。
阿岚指了指笑笑,说行啊,搬救兵啊!
我已经递上鼓槌,求之不得。
塞林格走过来接过鼓槌,为了方便看屏幕稍微勾下一点墨镜,对阿岚道:“你一个鼓手好意思和人比太鼓达人,来吧,贝斯手陪你玩。”
他说的是BASS陪你玩,所以在场的人都没谁怀疑。
“来啊!”阿岚旋着鼓槌,“输了的话怎么说?”
塞林格说输了我叫你爸爸,赢了你叫我。
围观群众也被煽动,全在起哄吹口哨。阿岚说你说的啊,到时候别叫不出口!
整齐划一的鼓点响彻游戏大厅,太鼓达人周围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次的曲目难度更高,速度快而且有大量的变速,阿岚十分投入,打架子鼓的习惯让他身体也随着鼓点和节奏律动,反观塞林格,除了双手快速规律地敲击鼓面和鼓边,身体一点动静都没有。
身后有人感慨出声:“好淡定好鬼畜啊……”
游戏中不断传来振奋人心的Combo声,分数一开始咬得很紧,但到下半程塞林格就开始稳定领先,阿岚完全没有MISS掉鼓点,但是他们的差距在于阿岚有一部分鼓点只是勉强打上,游戏显示的是“可”,塞林格却一直全程在爆“良”,一个MISS和“可”也没有。到后来我们周围全被男生一口一声“卧槽”“好屌”,和女孩子们惊心动魄的吸气声淹没。
最后那一锤定音的时候,游戏城里响起海啸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在困难模式的五星曲目中塞林格直接拿了八十万的得分,在没有提前练习的情况下几乎可以说是非人类的成绩了。
笑笑激动得难以自己:“塞——”喊一半又忙改口,“赛高——”
阿岚不服气:“再来再来!”
塞林格放好鼓槌,把墨镜推了上去:“不玩了。”
“你每次都是赢了就跑!”
塞林格从人群中走出去:“输了我就不会跑了。”
海哥在一旁提醒,说你还没叫爸爸呢。
阿岚面红耳赤:“我是给谁报仇的?你个胳膊肘外拐的!”
第11章
工作室时来电话的时候,季诗正在夹娃娃机前酣战,他已经夹了两大包娃娃,还不肯罢休。
“行了!”石头哥催他,“你夹这么多了,是想都夹光还是怎样啊?”
季诗专注地猫在娃娃机前:“这都不是我想要的,夹到那个小黄人我就跟你走!”
石头哥原本是来催人的,不知何时也投入了进来:“哎哎哎,可以夹了可以夹了!……哎呀太过去了,我说吧!”
笑笑跑来跑去地买币,每次把游戏币扔到季诗伸过来的手里时都狂甩大白眼,季诗全副注意力都在娃娃机上,白眼一个没见着,最后终于在夹到无数别的公仔和更无数的空气后,花巨资夹到了那个小黄人。
队长李想在人群后微笑着说:“高兴得像个孩子~”
石头哥撇嘴:“还是比较傻的那种。”
季诗夹了两大包娃娃,天团成员和助理们人手分发一个。只有塞林格一脸冷漠地拎着送他的娃娃:“这什么鬼?”
那是个蜡笔小新的公仔,而且只穿了一条原始人的裤子,裤子中央还有个不可描述的象鼻子……
笑笑说这是蜡笔小新啊。
阿岚笑道:“污王你怎么都不认得小新啊?谁都能不认识你不能不认识啊!”
塞林格露出“是我孤陋寡闻你可以闭嘴了”的眼神,提着小新蹙眉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公仔,要是有小姑娘夹到这东西,问家长为什么有个象鼻子,家长怎么回答?”
“我们刚出道的时候公司还做了你的公仔呢,”阿岚依然在抬杠,“你都能做公仔,人家小新为什么不能做啊?论污他也比不过你啊!”
石头哥说:“讲道理,人家塞林欧巴的公仔没穿这种象鼻子裤子好吗?”
连笑笑和海哥都在笑,我看着这两个号称塞林格迷弟迷妹的人,心有点累。
阿岚在一旁摇头感慨:“塞林格啊塞林格,我真不懂你,你到底是污呢还是正直啊?”
“有什么不懂的,”石头哥嗤之以鼻,“他就是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嘛,‘全世界的污都冲我来吧,把清白留给其他人’!”
塞林格抬头扫了一眼石头,又看向得意洋洋的阿岚:“石头说什么我不管,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爸爸说话?”
阿岚“唰”地涨红脸,瞪着塞林格如哑巴吃黄连,塞林格偏头睨着阿岚,直到对方露出“算你狠”的表情,认输地闭了嘴。
蜡笔小新被塞林格安放在大腿上,象鼻子还戳得老长,我看他一直盯着那地方,恨不能直接剪掉,但是直接剪掉那个部位,又仿佛有点蛋疼……
石头哥嫌到手的Hello Kitty太娘炮了,要和季诗换小黄人,被季诗拒绝了。
“小黄人是送别人的~”季诗在小黄人头上拍了一下。
石头哥敏锐地问,送谁啊?
季诗白他一眼:“你不认识,管这么多!”
塞林格手里玩着那只小新公仔,随口问道:“我认识吗?”
季诗如膝跳反射般立时看向塞林格。
塞林格打量着小黄人若有所思:“比你矮一点,不说话的时候带点儿文艺气质那个?”
季诗张大嘴,我们也都跟着张大嘴,怎么能从小黄人看出这一层的?
石头赶紧坐过来:“谁啊谁啊?”
塞林格站起来:“离我远点儿,怕污了你。”
石头哥:“……”
后来终于进棚拍片了,作为助理暂时也没什么事干,我就在隔壁休息间边听歌边扒谱。扒谱是念音乐学校那会儿养成的习惯,那时候也短暂地组过乐队,每次LOTUS出了新歌,乐队的大伙儿都会兴致勃勃地扒谱,再合一场band cover,上传到视频网站。可惜短短半年乐队就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还走在音乐这条道路上的只余我一个。
LOTUS新单曲的B面歌《尼伯龙根》是非常典型的塞林格风,全曲带一点阴森魔幻的氛围,但编曲十分酷炫,电吉他在几种音效间游刃有余地切换,叠加时犹如群魔浮现,贝斯线全然脱离了节奏根音,却也几乎没有旋律线可循,好多音符一滑而过,你只能听见脱轨一样的尾音,像鬼魅梦呓,幽灵在呼吸,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诡异美感。这样的曲子,任何学乐器、玩摇滚的人都会手痒难耐。
中途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见塞林格已经拍完回来了。
他坐在休息间的小圆桌旁,背后的落地窗透进大片的阳光,将他的头发照成了浅浅的栗色。他还穿着拍摄时的衣服,是赞助商提供的一件白色圆领毛衣,内搭一件墨绿色的小立领衬衫,为了贴合芙宝冰泉清爽纯净的形象,连塞林格也必须穿出这一身清新暖男范儿,但其实并不违和。
LOTUS刚出道的时候,服装造型还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那时塞林格在拍CD封面和MV时,也常有各种暖色调的衬衣和毛衣的行头,似乎造型师服装师都认为他骨子里应该是个纯净温柔的人。不过现在看到经常以黑夹克黑风衣黑大衣示人,绯闻不断的塞林格,不知曾经的造型师们作何感想。
塞林格手里拿着我的乐谱,抬头问我:“在扒贝斯线吗?”
“啊对,”我笑着说,“想翻弹一下。”
我走过去,期待他能把谱子还给我,因为还只是半成品,扒得乱七八糟的万一被他发现扒错了,那脸就丢大了(之前其实还挺有信心的啊……)。然而塞林格低下头像没看见我似的,并没有把谱子还给我,而是问我:
“你会贝斯?”
“吉他贝斯都学过。”说得我心里很有点无奈,我是你的粉丝,怎么可能不会贝斯……
他有些奇怪:“怎么不找我要谱子?”
其实是不好意思要,我就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我想顺便练练听力。
塞林格终于把乐谱还给了我,说你听力挺好的。
两天后我终于把《尼伯龙根》的BASS LINE扒完整了,用贝斯翻弹了一遍,录好视频上传到网站,网站的账号还是念音乐学校那会儿以乐队的名义注册的,如今会登陆传视频的也只剩我一个人了,那个时候关注过我们的翻弹视频的听众也已经没剩几个,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继续翻弹LOTUS的歌,继续录视频上传,哪怕已经看不到一条弹幕。
只是每次拿起贝斯,在视频介绍里打下LOTUS cover的字样,总是能依稀忆起当初的热忱。有些一直坚持在做的事,一旦中断,可能就是永远了,每一次翻弹,我都抱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想法,现在这样的想法只比从前更强烈。
《尼伯龙根》的cover我并非唯一一个,在我之前已经有不少吉他、贝斯的cover,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手机,发现网站的留言提醒都爆了,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这段视频一夜之间有了五十万的点击量!
我甚至在评论区看到了从前的乐队伙伴:
——卧槽卧槽卧槽!!!南哥我就知道你的贝斯是最屌的!本尊都给你点赞了啊!!!!想起了我们以前组乐队的日子,我特么好想再回到那个时候啊!!!!
我盯着这条留言,激动又感慨,想立刻回复,点开回复框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本尊”两个字!
刷开塞林格的微博,果然是他分享了视频,末了还留了一句:有被指弹帅到。
下面照例是粉丝们疯狂地评论:
——我有被你帅到!
——被被指弹帅到的你帅到!
——被你发微博的姿势帅到!
我将翻弹的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视频里我压根没露脸,框进镜头的只有贝斯的部分,塞林格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是我,就算他知道我在扒这首的谱子,这个网站上有那么多翻弹的视频,弹得好的不乏其人,他不可能知道哪一个是我。
我满脑子问号,一冲动就拨了他的手机,才想起这么早他肯定还在睡觉,又匆匆挂断,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塞林格竟然打给了我。
“怎么了,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没事林赛哥,你接着睡吧,我打错了!”
塞林格在那边静了一会儿,说:“那你本来是要打给谁,打错都这么激动?”
我觉得他都能从一个小黄人看穿季诗,我还是不要挑战他的洞察力了:
“没,”我说,“没打错,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在睡觉吧,那就……”塞林格一直没说话,我都觉得他现在八成是靠在床头很清醒地听着我语无伦次。我瞬间有点受不了自己,婆婆妈妈,能不能man一点!
在床边坐下,我努力平复下心情:“林赛哥,你是不是在微博转了一个翻弹《尼伯龙根》的视频?”
他说是,然后仿佛很平静地问,所以那个贝斯手是你吗?
我说是我,盯着天花板长呼一口气:“也太巧了!”
塞林格笑了笑:“你觉得很巧吗?”
他这么问,我心里更加好奇:“你怎么会突然转翻弹视频的?”
“以前玩乐队的时候我也翻弹过别人的作品,那天你说你在扒谱,我就想上去看看,”塞林格说,“《尼伯龙根》的谱子很难扒,被你翻成这样,我看到的时候其实心情蛮……复杂的。”
他没有说开心,没有说惊讶,复杂代表什么?好像讯号传递到最后,却在最关键的地方变成了一团杂音。
“可能是我对你的曲风太熟悉了吧,”我说,“你转的时候就知道那是我了吗?”
“不知道,就想赌一赌,”塞林格说,“你来电话时我就知道赢了。”
那声“赢了”带着一丝轻快愉悦,是真赌赢了的愉悦,也是“我不可能输”的自信。就像少年站在车辆飞驰的路口,倒数着第一百辆开过来的车,知道那一定会是一辆红色法拉利,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但他知道那辆法拉利已经在来的路上,他们说好的,它一定会在第一百辆时到来,绝不会让他失望。
虽然这个赌约并不存在,但我很高兴自己能成为他心中的法拉利。
“有一处你和我弹得不一样,”塞林格忽然问,“为什么改了贝斯线?”
是有一处,改动的部分在吉他的solo里,我只是觉得贝斯在那里应该有更多表现,但它只是做了最基本的铺垫,那一段就好像拼图缺了一块一样,我只是顺手想把它填得更饱满一些。但是这样的话怎么好对塞林格说。
“那段吉他solo很好听,我就想让贝斯也跟着秀一下,可能不怎么合适……”我说。
“没有不合适,”塞林格打断我,“非常合适。”
他说完就不再说话了,没有解释为什么合适,更没有解释为什么当初贝斯线会那样写,好像陷入了思考,他一思考,对话就要冷场,我便转移了话题:“林赛哥,今天张姐不会过去,你冰箱里还有菜吗?要不我给你带点吃的来吧,想吃什么?”
“好吃的。”
还真是塞林格式的回答啊……
“好!”我飞快套上长裤,“我一个小时后到!”
关于那一段缺失的贝斯,到后来我才知道背后的原因,也知道了《尼伯龙根》原来有过一版初版编曲方案,是和后来正式发行单曲中的编曲有所不同的。当很久之后,我在塞林格的工作间发现初版的编曲手稿时,连我自己也不由得怀疑莫非我真是在什么时候看过这份乐谱。
塞林格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份初稿编曲,我也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我其实都知道了,以及为这份神奇,我有多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