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79)

　　笛平苦笑着摇头：“要是能澄清，当年我就可以澄清了。”
　　“没没有同学可以给你作证吗？”
　　那些嬉笑着的脸突然映入眼帘，笛平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死胖子，你身上好臭啊！”“让开！死肥猪！”“哈哈哈哈哈你好恶心啊楚肥猪！”
　　直到今天，他都能清晰地想起那些声音。
　　当年的事，笛平能联系上的只有一个人，可是季忻好不容易摆脱了当年那个自己，那时候没有站出来的他，此时又怎么会站出来呢。
　　“Jessy姐，控不住，网友太多了……”小杨苦着脸喊道。
　　Jessy也很为难地咬了咬嘴唇。
　　“魏檀那边可以帮忙吗？”小马问道。
　　仿佛有了解救的办法，大家齐齐看向笛平。
　　然而笛平沉默不语，Jessy捂着嘴：“你们不会真的吵架了吧？”
　　她越想越有可能，按魏檀以前的性格，他早该让工作室联系他们了。
　　笛平继续抿着嘴一言不发。
　　见状，瞿殊使了眼色，本来怀着期待的公关部门一时间偃旗息鼓。
　　好一会儿，笛平站起身说：“大家辛苦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笛平捂住了肚子，咬着牙忍住。小米知道笛平犯了病，立**疾手快扶住笛平，将他带进休息室。
　　笛平是一个月前发现的胃病，原因很简单，因为减肥期间长时间的节食加上工作繁忙以后不规律的三餐，因为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笛平没有在意，只能让小米平时多照顾点。
　　此时心事重重，一天都在赶飞机没有吃上饭，笛平的身体终于开始崩溃。
　　确认笛平休息以后，小米悄悄拨通了魏檀的电话。
　　“喂，魏老师……嗯……还行，平哥犯胃病了……嗯，上个月的事……在吃药……好……嗯嗯……”
　　马斌在魏檀身侧，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里的语音，在一旁看着都着急。
　　“魏哥，我们真不动？”
　　魏檀落寞地摇摇头，声音冷静：“不了。”
　　看着魏檀紧握手机时泛白的骨节，马斌欲言又止。
　　这叫什么事啊，他只不过是吃了个饭，回来俩人就……就闹僵啦？
　　他就不该吃饭！马斌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魏檀挥手让马斌出去，马斌没办法，只得长吁短叹地走了出去，一关门，立马联系小米。
　　魏檀坐在室内，肩膀颓了下来，他不是没想过后果，只是没想到，笛平会这么决绝地离开。他闭上眼，一时间竟有些头脑空白。
　　是啊，谁会喜欢一个骗子呢。
　　他打开手机，大号的密码已经被公司锁定了，这一次，公司早有准备，禁止魏檀再向以前那样参与和笛平有关的事件。
　　魏檀登入小号上线，关于笛平校园暴力的讨论沸沸扬扬，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魏檀知道真相，笛平知道真相，参与当年那件事的学生都知道真相，可是这些碎片拼凑不起一个有力的回击。
　　更何况在走之前，笛平冷冷地看着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因为你不配。”
　　魏檀追上前的脚步一顿，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这么多年，他见过笛平哭，见过笛平笑，笛平的眼睛里有时候阳光普照，有时候乌云密布，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魏檀觉得如坠冰窟。
　　窗外呵，又是一个下雪天。
　　……
　　小米悄悄地溜回休息室，关上门，笛平直直地盯着他。
　　小米浑身一僵，尴尬至极。
　　“我……上了个厕所。”小米眼珠子一转说了个谎，还试图转移话题：“胃药温了，先喝点吧。”
　　笛平默默接过胃药喝了，石灰拌水一样的口感，令人作呕。
　　逼着自己喝下去，笛平皱着脸忽然开口：“魏老师知道我生病了？”
　　小米“啊？”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以后不要和他说我生病的事。”
　　小米一听快哭了：“平哥，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演么，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不想他担心。”笛平忽然颤抖了身子，“是吧？哪怕和我划清界限，当作没有认识过，也好过一直被我牵连。”
　　这次的事件真的很严重，笛平知道，这不是以前那种为了黑而黑的谣言，关于他校园暴力的事，有视频，有水军，有普通网友的义愤填膺。
　　几年前他没法说清楚的辩白，许多年后，也无法说清。也许以后他一直要冠上“校园暴力”的头衔，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魏老师已经很难了，笛平不想让他难上加难。
　　百感交集，年少时候的恐惧和新添的烦恼雪崩，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坠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胃痉挛一直持续，笛平蜷缩着身子倒在躺椅上，眼泪渗进棉絮里，源源不断泅出了一块水渍。
　　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小米只听得见呜咽，那种咬紧牙关死死撑住的最后的坚持。
　　他忽然也觉得好心酸。
　　为什么两个那么好的人，总要遭受这些呢。
　　……
　　火社娱乐的练习室，季忻在热烈的音乐里跳着舞，他好似不知疲倦，虽然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但是都不打扰他无休止地跳下去。
　　练习室的一旁地板上坐着别的练习生，他们无心练舞，反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今天的劲爆新闻，根据最新消息，当年在笛平校园暴力事件里的“受害者”现身说法了，他完全承认了当年的事情，展露了后脑勺狰狞的伤疤。
　　这下关于笛平校园暴力的实锤不能再实了，笛平wb最近的评论区挤满了前来辱骂的网友。练习生一句句读出那些留言，为见证了这样的娱乐大事件兴奋不已。
　　季忻跳着跳着，忽然大吼一声，一圈击碎了眼前的镜子，硕大的全身镜上，落下一个蜘蛛网一般的痕迹。
　　大家都吓了一跳，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季忻在这样的沉默里，连外套都没穿，径直走出了练习室，来到天台的花园。
　　西京的天空雾蒙蒙一片，像极了他的人生。
　　这样阴暗的世界里，笛平终于还是要来陪他了吗？
　　季忻笑了，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眼泪好像是看得见回忆的药水，他想起了那天被扒了裤子，在一群高年级学生的羞辱之下，他盯着地面时候的想法。
　　死了吧，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经历这些不快乐了，反正他也已经生不如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阴影罩住了他，他死气沉沉，木讷地抬头，看见了一个人。
　　“快站起来。”那人母鸡护住小鸡仔似的张开了双手，他焦急地转过头，对着刚刚还一心求死的少年快速说道。
　　季酝人生中唯一的阳光啊。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笛平有这样的恨意，他明明应该感激。
　　可是人心总是那样古怪。
　　两个差生，忽然有一个学习进步了；两个条件一样普通的好闺蜜，忽然有一个找了优秀的男朋友；两个同时进公司的毕业生，忽然有一个升职了；两个水平一致的练习生，一个因为公司给的剧本好，以第二名的成绩出道了；两个一样被欺凌的可怜人，有一个脱离苦海了……
　　剩下的那个人，便开始愤愤不平阴阳怪气恨意丛生起来。
　　冷风吹过，陷入回忆的季忻终于感受到了一阵寒意，泪痕几乎要在瑟瑟寒风中结冰。他面无表情站起身，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立体的鼻子，璀璨的双眼，精致的下巴，都是假的。
　　好像在嘲讽他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季忻呵呵地笑了，最终，他糊满血的手拿起手机，点进了魏檀工作室的wb。
　　“想救笛平就联系我。”他发了八个字过去。
　　不知怎的，竟觉得如释重负。
　　可惜白雪霜发现这条埋没在各种私信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81　他的眼神，是冷的
　　魏檀看着眼前名叫季忻的年轻人，巧笑嫣然，人畜无害。
　　“那么，合作愉快。”季忻说完站起了身子，伸出手举到魏檀的鼻尖。
　　魏檀迟疑了一阵，最后坐着和他握了握手。
　　“马斌，送一下客人。”白雪霜说道。
　　季忻没有拒绝，马斌拿起车钥匙，送他去机场。
　　人走后，魏檀和白雪霜回到酒店房间，将U盘插入电脑。
　　里面有很多段视频，看了不到一分钟，魏檀就捂住了脸，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窗边。
　　他打开窗，冰冷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一点，就站在那里，魏檀掏出了烟。
　　打火打了两次，烟头的红色灰烬才开始明明灭灭。
　　一心一意地吸一支烟不用一分钟，可是身后电脑里的嘈杂声却让这一分钟显得无比漫长。
　　白雪霜捂着嘴哭了起来，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无法忍心看下去。
　　“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她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视频一段接一段地放，白雪霜直接盖上了电脑。
　　魏檀呼出一口气，可是手还在抖。虽然在文字之间想过那情形该会是怎样，但是看到视频以后，他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怖。
　　笛平临走之前的眼神宛若一把锥子，刺破了魏檀最后一丝念想。他当年果然错的太离谱了，伤笛平最深的不是那些陌生人，而是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也难怪他会说出那样的狠话。
　　魏檀连抱一抱他，都没有资格了。
　　在季忻这里，魏檀用两个资源换了一个U盘，他不觉得贵。毕竟视频里也有季忻的身影，他受过的委屈比笛平更甚。
　　在见到季忻之前，魏檀本来对季忻抱着偏见。然而见到季忻以后，魏檀才意识到，这一点点偏见都是对季忻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