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台(31)

第四十三章 谈话（1）
　　“你对我很好，我知道。”池言睿顿了顿，“我也觉得我很喜欢你。我们的事，我不打算瞒着我家里人，等到时机成熟，我是早晚要跟他们坦白的。”
　　邱时点点头，“所以？”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池言睿说的很认真，“可能我妈不会接受，也可能她会接受。我回去可能会挨打……”
　　“我替你扛。”邱时想也不想直接抢答。
　　池言睿又笑了笑，“我不舍得让你挨打，但就是想知道你的态度。”钱鸿波的那些话提醒了他，池言睿不想拥有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尤其是在家人面前，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些，不如趁这个气氛把话都说开。
　　“早几年前我就出柜了。”邱时说得坦荡，“我第一次发现我对同性有冲动是初二的时候，对方是新调任来的体育老师。但你放心，我没做什么别的事。”他怕池言睿误会，连忙解释。
　　“你知道的，男生凑在一起聊的都是那些话题，我不想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便顺着其他人的话表达了自己对成人杂志、成人影像的关心。某次大家约好了去一个同学家里看片——那个同学父母都出差了，实在是个绝佳的机会。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恨不得自己也能挤进去，唯独我……没有一点反应。”
　　“从那以后我就不挣扎了，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不一样的我也还是我。那些年我过的很压抑，虽然有钱老师这个好朋友，但我一次也没想过要告诉他，我怕我说了，朋友就不再是朋友了。”
　　“再后来就是高考。当年我的文化课成绩也不错，所以国内那些叫得上号的艺术类院校我都可以考虑，但我直接在志愿书里填了最远的那所学校，可能是早就预料到父母不会接受吧，逃得远一点，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池言睿听得心里发酸。
　　“我父母当然不能理解我的取向，哭哭闹闹叫嚷一整晚，然后把我锁在了房间里。”邱时握住池言睿的手，长叹一口气，“说来也是好笑。出柜的第二天就是钱鸿波的生日，我们每年都是在一起庆祝的。下午他来找我，一进门就被我爸妈的表情镇住了，我爸妈应该也拐着弯试探过他，确认我的问题不是因他而起之后就开了我的卧室门。”
　　“我爸让我别乱说话，让我找个理由把钱鸿波糊弄走。我没办法，只能照他说的做，出了卧室就跟钱鸿波说对不起。老钱那时可震惊了，震惊我脸上的伤震惊我居然抛下他让他一个人过生日的这个事实——但我临时又反悔了，我怕我不找机会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于是我跟我爸说，我要回卧室拿准备好的礼物，我爸同意了，也就没有跟进卧室。”
　　“钱老师真好……”池言睿忍不住轻声感叹，说完又心疼地抱住邱时亲了一口，“我要是会穿越时空就好了，我肯定在那时候就带着你走。”
　　邱时笑了笑，摸他的脸，“你要是那时候就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出柜的时间还会更早一些。”
　　“那后来呢？”池言睿问。
　　“后来钱老师气冲冲地跟我进了房间，压低声音问我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信不信我，他说信，我便把头一天晚上熬夜写好的信交给了他，信上写了我出柜的事，也写了我父母的态度，最后是我希望他帮我。钱老师收了信，胡乱安慰我几句就回了自己家。”
　　“我没有绝食，想的是养精蓄锐找机会逃跑。我笃定钱老师会帮我，于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没想到当天晚上机会就来了，钱老师他妈妈晚上来敲了门，说是钱老师大半夜发烧，烧糊涂了在床上说胡话，刚好钱叔叔有事没在家，所以希望我爸能帮着把人送去医院。我们两家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爸妈也没怀疑，赶忙换好衣服就下楼开了车，我趁着这个机会溜了出去。”
　　池言睿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就没再回家了吗？”
　　“差不多吧。”邱时干脆让他坐进自己怀里，从背后抱着人缓缓开口，“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打车去了火车站，买好第二天一早的车票去临市。算我运气好，找了家餐馆负责洗碗，又因为指点了老板孩子的功课被提拔成了家教。老板挺大方，还同意我住他家，所以那个假期我就在一直当家教。我爸妈找来过，但我躲着不肯见他们，他们可能是怕闹大了丢人，最后托老板转交给我一个装了大一那年学费的牛皮袋和录取通知书。”
　　邱时说着觉得不太对，伸手一摸才发现池言睿哭了，“睿睿……”
　　“你继续说，别管我。”池言睿就拿睡衣袖子蹭了蹭眼泪，“我没事。”
　　“鼻涕泡都快哭出来了还说没事。”邱时拿他没办法，“后面也没什么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凭本事挣钱，买了房子养了猫，怀里还抱着我的男朋友。”
　　池言睿发现自己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干脆转过身去抱住邱时，呜呜呜地哭了个痛快。早知道是这样的故事，他还不如不要听，只对邱时好就行了。
　　年糕急得在旁边挠沙发，被邱时勾着抱上沙发，塞进了池言睿怀里。
　　“年糕说它不上清华北大了，只要哥哥不哭，它哪里都不去。”邱时抓着年糕的爪子在池言睿身上轻轻拍打，“睿睿不哭了好不好，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池言睿这下是真的哭出鼻涕泡，破涕而笑，“那你倒是哭啊！”
　　邱时便假模假样地嚎了几声，“我的心好痛啊。”
　　“想亲你。”池言睿也不管脸上哭成了什么样，捧着邱时的脸就要往前凑，“不准嫌弃我。”
　　“我不会嫌弃——”邱时主动亲了亲池言睿，又提议可以拿年糕的大尾巴擦脸，池言睿又想哭又想笑，整个人起起伏伏好一阵子才终于调整好心情。


第四十四章 谈话（2）
　　“到我说了。”池言睿抓着年糕的爪子一边捏一边开口说，“我是我妈妈带大的，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
　　邱时包住他的手，“怪不得没听你说起你爸爸。”
　　“我也是后来才跟他有来往的。”这些话在池言睿心里憋了很久，比起邱时对性向的坦荡，那时候的他其实是在不停否认自己的。“我妈妈要强，没在我面前抱怨过，而且她也把我照顾的很好。机缘巧合吧，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到现在也只是她的男朋友。”
　　邱时轻声问道，“没再婚吗？”
　　“没有。”池言睿笑笑，“对方是个西班牙人——是的，所以我西语好因为我有捷径。不过那个叔叔现在的中文说得很溜，光听他说话，你根本不会怀疑他是外国人。我以为是叔叔不愿意结婚，以为他没有想过要向妈妈求婚，于是找了个机会偷偷质问他，结果他说不愿意结婚的是我妈妈，还希望我能帮忙劝一下。”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妈妈的看法，但我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就从没提起过。”池言睿说着说着又开始揉眼睛。
　　邱时先给他抽了几张纸巾，“怎么？这次还带预告的吗？”
　　“没有。”池言睿把脸凑过去，“刚才哭得太厉害，眼睫毛好像掉眼睛里了，你帮我看看。”
　　邱时小心翼翼吹了吹气，把纸巾角搓成了细细一条，轻轻带出了那根弯弯翘翘的睫毛。他说睫毛弄出来了，让池言睿再眨眨眼。
　　池言睿叹了口气，“我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可能拥有被大众认可的一纸婚书，但是我还是想要，想要一个某种形式上的婚礼。我妈在这方面对我持放养态度，初高中的时候，别人家家人都在操心孩子是不是背着自己早恋影响学习，我妈是在操心为什么她儿子模样端正却从没收过女孩子塞过来的情书。”
　　“需要我给你补上吗？”邱时笑着去抬他的下巴，“纯手写的那种。虽然我不是女孩子。”
　　“不然还能机打吗？”池言睿说道，“我一直都想告诉她，其实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但我总拿时机未到这个借口敷衍自己。去年过年回家她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催我，看样子是想等我确认对象以后跟着叔叔出国。我……我怕让她失望。”
　　“过来。”邱时张开手臂抱住了池言睿，“睿睿，你很好，哪里都很好，我不认为阿姨会失望。喜欢谁不是什么应该被攻击的弱点，至少我，我希望我在这里，就能成为你的底气。”说完他摊开左手掌心，掌心里躺着那根从对方眼里拨弄出来的眼睫毛。
　　邱时给池言睿看了那根睫毛，“我还记得高中毕业前的那几个月，我的同桌是班上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女生。有一天她跟我说，眼睫毛是很灵验的东西。如果你把它放在自己一边掌心，合拢手掌许愿过后，它能去到另一边的掌心，那就说明你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睿睿，你要不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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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时是被枕边人的笑声吵醒的。
　　睡前的两小时内，他和池言睿谈了许许多多他以为短期之前都不会提起的话题，话题内容有些超纲，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把话说开了反而更好。他放松心情抱着池言睿睡了过去，哪里会想到夜半三更能被笑声吵醒呢？
　　邱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开灯。
　　台灯亮起后，池言睿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邱时心有余悸地拍拍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做了个梦。”池言睿嫌灯太亮，抓着枕头盖在了自己眼睛上，“我梦到我们结婚了。”
　　“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邱时坐起来替他挡住台灯的光，又把手伸过去，“被子盖好，不要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