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15)
“那,那这枚玉我可以佩戴吗?”我追上去,问了一个傻问题。
“随你。”
我蓦地缓下脚步,然后愣愣地走到餐桌边坐下。季靖闲怎么可能会把他母亲留下的重要东西给我,他吃错药了吗?
“你吃错药了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我差点把舌头咬掉,我居然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了,不过还好季靖闲没有追问,他向来不爱追问我。
我惶惶不安地拿起碗筷,刚准备夹菜,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季靖闲吃。
“你怎么不吃?”
“我今天刚出院,身上病毒也还没脱干净,一起夹菜怕传染给你了,我给你做饭都是戴口罩的。”我从口袋里掏出口罩,“你看。”
“不要紧,吃吧。”
季靖闲说完见我没动,就直接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
我一惊,连忙风卷残云般塞了一大口,在咽下去之前又生生停住,然后一点一点细细咀嚼,生怕错过其中的半分滋味。
我这样吃饭的样子实在太难看,和对面季靖闲慢条斯理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但我就是克制不住。事实上,每个和季靖闲有关的第一次,我都珍惜的不得了。
“时尘,有些东西不要尝试去探究。”
我用力咽下嘴里饭菜,连同刚才所有的满腹疑惑一起。
“嗯,我知道的。”
第17章 泪痣
我内心住着一条肆无忌惮的野犬,抢来一块肉骨头,就想立刻舔满唾液宣告主权。
就比方说现在,我站在穿衣镜前摆了一个小时pose,在拍下无数张自拍之后,我终于累了。这枚比铜钱还小的玉佩跟我所有的衣服风格都不搭,我只好取下来放长绳子,把它藏进胸口的衣服里不露出来。
冰凉的玉贴在皮肤上,很快就暖了,温温柔柔的,让我不禁开始思考,季靖闲的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能把这么温柔的东西当做信物,她的性格肯定不像我老妈那样强势,毕竟我老妈家族的传家宝可是一身真功夫。她说起话来一定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还有着姣好的容颜,她的眉眼,眉眼……当我想象不下去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这个大房子里不仅没有唐玦的照片,好像也没有季靖闲母亲的照片。
由此,我想起了季雨珂说的那句话,那句让季靖闲变了脸色且禁止我探究的话……
我放弃了去设想季靖闲的母亲,注意力回归玉佩本身,总之不论如何,季靖闲让我收着,我就要保存好它。
我左手按了按胸口,无名指上的婚戒无意识地隔着布料与玉佩相碰,擦出奇异的感觉。
这枚本该只有唐玦有资格拥有的玉,最后却到了我手上,也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又或者说,这玉就和我手上的戒指一样,他是把我当做唐玦,让我以唐玦之名收下。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理由还蛮靠谱的。在我说服了自己之后,那条“哼哧哼哧”吐着粗气的野犬也垂头丧气地服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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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联系骆宇,但又始终不敢亲自去他家或者公司门口堵人。出院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车去他家,结果在门口看到他之后,又退缩得连车门都没敢下就打道回府。其实,即便他回我的消息接我的电话,我也压根没想好对他说些什么,我也不敢想,因为无论千方百计,结果好像都是兄弟没得做。
我本质上还是个逃避现实的缩头乌龟,毕竟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四年的大学同学,九年的好兄弟,我发誓,我完完全全没发现他对我还有别的意图。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的表白做出与之相同的回应,我相信,他一直都明白这点。
认识骆宇这么多年,他并非不明就里之人,也绝不缺乏理智,但这次他却选择了将我们的友情陷入困境。
不过,在担心友情危机的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充分证明,骆宇上次在酒馆洗手间对我说的诸如我不爱季靖闲这类话都是不切实际的过激言论。
求爱不得的人,在判断力和言语方面难免会有失偏颇,这一点我非常了解。
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在耳机里的Hiphop中偷摸喝了一罐冰啤,例行尝试联系骆宇,结果我依然还在他的黑名单里。不免失落,但又完成任务般放松了下来。
有一家武术俱乐部给我发来了邀请,我回复之后,去家用健身房打了一下午拳,然后赶在季靖闲回来之前洗头洗澡,冲去满身大汗,再装作一副乖乖窝在沙发上养病的样子。
晚饭后,季靖闲回书房工作去了,而我则思索再三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季靖闲刚放下鼠标,四块显示器拼成的巨大电脑屏幕上是我完全看不懂的股票,他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红绳,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找我有什么事?”
“靖闲,我联系了一家武术俱乐部,大后天工作日,我想……”
“不行。”
“啊……”我立刻耷拉下眉眼,“那和几个朋友出去聚会呢?”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得肺炎进医院的吗?”
季靖闲的反问总能让我哑口无言,但让我像一个煮夫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即便是季靖闲的家,我也实在扛不住。
“可是季长官,呆在家里真的很无聊啊,跟坐牢一样。”想不出别的借口,我只好说出实话。
“天天打拳也治不好你的多动症?”
“……”
我这才想起来,季靖闲家的健身房设备都是智能的,会在终端精确记录使用数据,并绘制出体能图谱,所以我下午花时间毁尸灭迹完全就是白费力。被季靖闲抓个正着,我有些尴尬。
“外面有霾,这段时间我可以多抽点时间在家呆着。”
“你说什么?”我懵了一下,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看来你不需要。”
“需要需要,我太需要了!”生怕季靖闲反悔,我马上表下态度与决心。
季靖闲“嗯”一声,也没立刻赶我出去。
我抓紧机会献殷勤:“靖闲,你是不是电脑看久了眼睛不舒服?要不我来帮你做眼保健操吧,我小学得过眼保健操大赛第一名。”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抑制喜悦,只能说出这个有些奇怪的提议。
“居然还有这种比赛。”
“是真的,获奖证书就在我房间,你要看吗?”
证书是前段时间我老妈打包一起寄来的,不过,季靖闲显然对这种无聊的东西不感兴趣。
“你小学也是在虹榆市上的?”
“虹榆市青野县一小,你不会也是吧?”
季靖闲没有回答我, 而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示意我给他缓解眼部疲劳。
拇指抵上季靖闲的太阳穴,我轻轻刮着他的眼眶,无论有意或无意,我的手每一下都会碰到他眼角那颗泪痣。他闭着眼,看不出心情,但他把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袒露给我,还是让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不只是眼周,季靖闲的全身都随着我的眼部按摩放松了不少,看样子,我的手法还是很到位的,没有砸了眼保健操冠军的招牌。
“有人说,泪痣用作三生之后的重逢,为爱人偿还前世的眼泪。”
季靖闲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搭在下眼睑上的睫毛却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动了一下。
“怎么确定所补偿的那个人即是亏欠过的人?”
我手指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我还以为季靖闲要嫌我封建迷信,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我一时语塞,这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想借来跟季靖闲开个玩笑罢了。
“倘若亏欠之人今世已无法再接受补偿,下一世还会因为它而相遇吗?”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锐利的眸中突然浮起无助,如同溺水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的心脏抽了一下,像这样偶尔在我面前展露脆弱的季靖闲,总是令我心疼。
我一心疼,就会心软。
“会的吧……”我安慰道。
我还想继续,季靖闲却一把按住我的手:“行了,你先出去。”
“……那你别忙太晚,早点去休息。”
我最后感受了一秒季靖闲脸部皮肤的温热,收回手,退出季靖闲的书房。
“靖闲,晚安好梦。”我对着面前紧闭的米色房门,轻声又真诚道。
虽然,我确信,季靖闲的好梦中是没有我的另一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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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季靖闲那晚说要多花时间在家里陪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从来吝啬于给自己放假的季总真的每天抽了大把时间在家呆着。
虽然和季靖闲呆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的上床,每次都弄得我腰酸背痛,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明明是夏末秋初之际,我却恍然间觉得春天到了。这段时间的他就像一阵冷冽又温和的初春之风,吹开了我心头被霜雪裹挟已久的花簇。
于是,我恋爱了,准确地说,是我偷偷地把这样的时光当做恋爱。反正我从来没恋爱过,我把这辈子唯一的喜欢都给了季靖闲,所以让我稍微脑补一下,也不过分吧。
起初我还在盘算,以季靖闲那琢磨不透的无常性格,这样的平和还会持续多久,但小半月过去了,我和他之间还是一个样。
这种冷淡中的温情才是最为致命的,总让我控制不住地沉溺。
其实对于现在的状况,我还总结出了一个关键性原因: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本分,没有主动提及任何不该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