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14)

　　李叔只点点头，便离开了。
　　果然是明馆管事的人，不到二十分钟，那些所有关于小孩子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踪影。
　　林一也忙着收拾东西，把自己的日常用品搬到楚秦的房间里。林一对着镜子，把头发扎起来，看见脖子边若隐若现的红印子。
　　林一弄好一切，下到客厅，刚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林一把电视声音调大，依旧坐着，显得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
　　“爸，你怎么过来了。”林一站起来，还穿着睡衣，衣服的领口随意的敞着，显得有些慵懒。
　　“楚秦把你带回来也不带你回家看看。”楚荆沉着脸，看着林一却放松的笑了笑，“小林，在这边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爸，你坐，我给你泡杯茶。”林一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说着便走开了。
　　等林一再出现在楚荆面前，他已经换上了得体的衣服，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顶级大红袍。
　　“小林，你妈她也挺想你们的，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看看？”楚荆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忍不住点头，“还是你知道我的口味。”
　　“这几天楚秦好像一直在忙公司的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得闲。”林一表情淡淡的。
　　“我就不指望他能回去了，他只知道和我对着干。”楚荆神色有些疲惫，看见林一又像是很欣慰似的，“小林，你能跟他回来，我们都很开心。”
　　“哪里的话，您和妈都对我很好，楚秦也对我还不错，而且我和他也结婚了，我回来也是应该的。”林一半低着眼，有点落寞似的。
　　“是楚秦对不起你，之前的事就算了，现在还带着你到这儿住。”楚荆看着林一，拍了拍林一的手，“你受委屈了。”
　　“没有，易先生是个挺好的人。”林一解释。
　　“挺好的人？小林，挺好的人会知道楚秦结了婚，还待在他身边不走？”楚荆又喝了一口茶，“你是心善，你和他不同。你爸妈都是教养好的人，你自然也这样。”
　　“爸，您吃饭了吗，我叫阿姨给您做点。”林一不太想参与关于易先生那个话题了，转而问到。
　　“小林，楚秦以前玩得太开了，是我和你妈没怎么管他，现在他和你结婚了，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楚荆依然喝着茶，慢慢抬头看了一眼林一，“你也不希望那个易文一直在楚秦身边吧。”
　　“……”林一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电视还开着，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和楚秦结婚的是你，要一直和他生活下去的也是你。”楚荆看着林一，看着林一面上开始松动。
　　“爸，您要对付易先生，其实不用和我来商量，我也帮不上你的忙。”林一突然抬头，看着楚荆。
　　“是这样。一个病秧子，确实对付起来不难。”楚荆看着林一，“可是，你也知道，楚秦他不喜欢我插手你们的事。”
　　“之前就已经反抗过了。”楚荆依旧盯着林一，蓦地瞟见林一脖子上的红痕，“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林一还在发愣，门外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说过不欢迎你来这里。”
　　林一一抬头，就看见楚秦穿着蓝色的连衫外套，几乎有些焦急的走进来。
　　“我是你爸。”楚荆对楚秦的态度也没有太大反应，仍然坐着，悠闲的喝了一口茶。
　　“有事你可以找我。”楚秦站在楚荆旁边，一米九几的个子显得很有压迫感。
　　“你先回屋去。”楚秦转而对林一说。
　　林一几乎逃似的，往楼上去了。
　　“你这算不算违约？”楚秦坐在楚荆旁边，脸上仍然冷冰冰的。
　　“六年前你放林一走的时候，那个合同就已经作废了。”楚荆依旧悠悠的喝着茶。
　　“你带林一来这里是想干什么？”楚荆看着楚秦，脸上隐隐有浮动的怒气，“他是和你结婚领证的人，不是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情人。”
　　“你费尽手段也要我和林一结婚，不就是因为林一他姥爷……”楚秦盯着一脸怒气的楚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那盏鎏金边的茶杯被摔碎在楚秦脚边。
　　“你在威胁我。”楚秦皱着眉，脸上也开始浮出怒气。
　　“之前只是易文的两条腿，这回别再惹毛我了。”楚荆说着，站起来，“你是我儿子，我不动你。林一是林家的儿子，我也不会动，某些人我就不保证了。”
　　“你也别逼我。”楚秦回头看着楚荆，眉头紧紧皱着。
　　“我倒是没想到我儿子还是个痴情种。”楚荆看着楚秦，突然笑起来，“你要是想保住你那个情人也不是不可以。你让林一搬回楚家，还有你，好好和林一过日子，别在这地方鬼混。”


第三十七章
　　“我倒是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看重家庭的人。”楚秦依旧冷冷的看着楚荆，“如果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十年前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拿阿文要挟我了。”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楚荆看着楚秦，“要不然你也不用听我的话和林一结婚了。”
　　“就因为林一能生孩子？阿文不能？”楚秦狠狠的皱着眉，指骨捏的直响。
　　“你怎么知道的？”楚荆有点意外似的。
　　“老头子，因为你是我爸，所以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是林一和阿文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想动，最好先问问我。”楚秦站起来，“李叔，送客。”
　　“你以为林一就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楚荆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他性格温和不代表他没有心。他之前容忍你三心二意是因为他喜欢你，现在他不喜欢你了，你要挟他留在你身边，最终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也没资格教育我。”楚秦看着楚荆，“你以为我妈什么都不知道吗？过了几十年，你还不是也痴心妄想，又想要家庭事业，又想要你的心头挚爱。”楚秦冷冷的笑了一下，“我真该庆幸，我他妈从小到大都对你不抱一点幻想。”
　　“你让我和林一结婚也是，让我离开阿文也是，你什么都为你自己考虑。考虑怎样你才有最大的收益，什么狗屁儿子，妻子，都他妈抵不过一个糟老头子！”
　　“咣！”
　　楚秦捂住脑袋，还在笑，楚荆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了过去，他额角爆出青筋，暴怒的脸上又微微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楚秦额头开始汩汩的冒出猩红的血液。
　　“我真是高看你了，看来你不是禽兽，是禽兽不如。”楚秦说完，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往里走，李叔刚进来，看见一头血的楚秦吓了一跳，连忙让人打电话给张医生。
　　“把人轰走。”楚秦稍微抬抬头，就看见林一站在二楼的拐角处，见他看过去，受惊似的把整个身体都缩进去了。
　　楚荆走之后，明馆即刻乱成了一锅粥。张医生带了两个助手来，给楚秦的伤口止血，楼下动静太大，易文也下来了，因为担心楚秦病又犯了，也躺在一边直咳嗽。
　　林一抱着Kris待在二楼，Kris似乎有点吓到了，乖乖任他爸爸抱着，一边稚里稚气的说些话。
　　林一一边回着Kris的话，一边愣愣的出神，他和楚秦结婚三年，他跑了六年，今年是第十年了。十年，因为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能生孩子，他原本正常的人生，正常的生活，就这样破灭了。
　　就像那种被杀人狂杀死的无辜人，他有什么错啊，非得把他卷进来。他多冤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什么狗屁幸运啊，什么狗屁喜欢啊，什么狗屁暗恋啊。
　　因为那些，他就得被抓进来，被抓进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面。
　　是不是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是个交易的物品啊。楚荆和楚秦交易，所以和他结婚，再后来楚秦和楚荆谈判，把他带回明馆。他是不是没有心，是不是什么都不懂，楚秦对他笑一笑，他就能从十楼跳下去，眼都不带眨一下，跳下去的时候还笑嘻嘻的。
　　林一以为六年前自己已经绝望了，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绝望。
　　他以为避着躲着，什么也不多说，什么也不所问，也就可以了。他只要Kris好就行了。
　　也许他太高看自己了，自己也不是什么苦果都能往下咽的人。以前楚秦做什么他都能接受，是因为他爱楚秦。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楚秦为了易文随时随地都可能把他和Kris送回楚家。
　　林一不知道一开始自己为什么这么有自信，相信楚秦答应了自己的就一定能做到。林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还藏着那么一点侥幸，至少楚秦对他和Kris不会那么绝情。
　　六年前他不是都已经看清了吗？一次又一次都还不够吗？
　　一定要楚秦当着自己的面，抓着尖刀刺进自己的胸膛里，自己才能醒悟吗？
　　如果不是今天楚荆来了，如果不是听见他们俩吵架，是不是自己还要一个六年才能看清楚？
　　楚秦不爱他。
　　楚秦不爱林一。
　　显而易见。
　　视而不见。
　　“爸爸，你电话响了。爸爸。”Kris在林一怀里仰起头，弱弱的叫了一声。
　　“哦。”林一看了看屏幕，是张晓津。
　　“喂。”林一抱着Kris窝在床上，将整个脸紧贴着Kris的脸，像确认什么似的。
　　“小一，我回国了。”
　　林一抱着Kris下楼的时候，只看见张姨提着两个大药箱子匆匆往楚秦房间赶。林一对着张姨点点头，直接出了门。
　　林一抱Kris坐到车上，自己开着车出去的时候，依然是一脸平静的，没有任何异样。
　　“爸爸，小津叔叔真的回来看我了吗？”Kris在后座，问林一。
　　“恩，小津叔叔说给Kris带了礼物。”林一熟练的开着车。
　　“那小白也来了吗？”Kris又问。
　　“小白没来，小白还在小津叔叔家里。”林一拐了个弯，就看见路中央停了一辆迈巴赫，一个年轻人，穿着骚粉的衬衫站在那辆迈巴赫前面，正朝着他们挥着双手。
　　林一在那辆车前停下，就看见张晓津过来把头伸进车窗里，一脸欠揍的笑着，“哥，你最近混得不错啊，兰博基尼。”
　　林一打开车门下了车，顺便把Kris抱下来，一边吩咐张晓津，“把车里行车记录仪拆了。”说完，抱着孩子直接坐到了那辆风骚的迈巴赫上。
　　张晓津拆了东西，回到车上，载着父子俩往城区赶。
　　“这回下定决心走了。”张晓津从后视镜看着林一，有点小心翼翼的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