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56)
张崇岳挠了挠耳朵,“如今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听你这狗东西犬吠。”
金四水恼羞成怒地掏出手枪指着张崇岳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都到这幅田地了,还跟我装大爷!”
张崇岳扯嘴一笑,“我为什么要装大爷,我就是大爷。”张崇岳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距离正好,便如旋风一般,一脚踢了出去,直接踢翻了金四水手上的枪。金四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张崇岳一个转身,长手一捞卡住了金四水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腰后掏出抢来抵住了他的脑袋。
“都不许动!”张崇岳用胳膊死死卡着金四水,“再动我就打死他!”
松井一郎藏在暗处,没有露面,而那三十几个日本杀手,也没有放心下手中的武器。
“松,松井先生,救我啊……”金四水被卡得脸色紫青,呼吸困难。
松井一郎并没有把金四水当回事,他眼神寒冷,毫无半点退意。
张崇岳表情镇定自若,“松井,你要明白,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松井一郎扬了扬下巴,“是,我明白。但,我可以捉活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张崇岳背后有一个日本杀手应声倒地。这杀手接收到了松井一郎的信号正准备对张崇岳放冷枪,殊不知竟被人提前打死。
“谁!”
众人皆是一凛,这间仓库里已经混进了别人!
砰!
又是第二声枪响,灯灭了。仓库里顿时阴暗下来,仅有一点点室外的光亮,依稀能看清人脸。
砰! 又是第三声枪响,所有人都慌了,应着枪声一顿乱打。
瞬时间仓库里,噼里啪啦,火星四溅,惨叫声一片。
张崇岳丢开金四水,正要躲到墙边,却被一人狠狠拉住,硬扯到一个集装箱背后。
张崇岳正要挣扎,只听那人压低嗓音说道,“张崇岳,我是傅云琛。”
“云琛!”张崇岳大喜过望,竟然是傅云琛来救他。
“不要说了,快跟我出去,我们翻窗户。”傅云琛牢牢抓住张崇岳的手,“过来。”
张崇岳闻言便不再追问来龙去脉,完全信任地将自己交给傅云琛。
这件废旧仓库里的一处角落堆满了废旧的织布机,这些破铜烂铁搭起的‘桥梁’足够他们攀爬到通气窗。
刚才傅云琛抱着一点点希望,独自赶到这件仓库去查看,没想到张崇岳竟然真的被困在这!当时情况危急,傅云琛也顾不上去通知何副官,只得先越过窗户爬进去。
松井一郎用日语大吼一声,“都住手!”
混乱的情况才得以缓解,枪声停止了,松井一郎命人打开手电筒,只见金四水躺在地上,已被乱枪打死,傅围还有几个杀手被同僚误伤,而那张崇岳早已不见踪影。
“在那!”
众人抬头一看,张崇岳和傅云琛正在翻窗户。
张崇岳眼见被发现了,便一把将傅云琛推了出去,自己殿后。杀手抬手就冲着窗户连开好几枪,张崇岳掩护傅云琛落地之后,自己才准备跳出去。
松井一郎开口道,“抓活的!”
杀手们这才停止射击,改从门口出去追人。
☆、死里逃生
傅云琛一落地, 就回头去接张崇岳。张崇岳几乎是跌落下来的,傅云琛抱住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傅云琛摸到手上一片血迹, 他大惊失色, “张崇岳……你受伤了!”
张崇岳小腿独子已被子弹击中, 鲜血直流。
“不要紧,快走!”张崇岳拖着残腿, 忙催促傅云琛离开, “你先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废话真多!我背你。”傅云琛二话不说,把张崇岳扛了起来。他本就单薄, 张崇岳又比他沉不少, 说实话,他背得颇为吃力。但现在的情境之下, 傅云琛莫名有一股力气,他健步如飞,扛着张崇岳就往栈桥跑。
日本杀手很快便追了上来,现在他们真是穷途末路,不得不活捉张崇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了!
傅云琛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张崇岳还不忘在他背上调侃,“我一直都说你要多吃点肉, 你看现在都没力气跑了吧?”
傅云琛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挖苦我!”
张崇岳抱着傅云琛的脖子道,“我南征北战,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今天竟然阴沟里翻船。你拼死来救我,就是死了也值了!”
傅云琛压根不想理他胡言乱语了,眼看栈桥已到,这是他和张崇岳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而后面追兵仍不放弃,傅云琛望着黑洞洞的海面,灵光一闪,问了一句,“张崇岳,你会憋气吗?”
日本杀手顺着张崇岳滴下的血迹一路追到了栈桥。但这里只有一条栈桥,没有别的路,难道他们上天遁地,凭空消失了不成?
松井一郎命人去扫视桥底,说不定他们正躲在下面。
这情景,像足了十五年前,当时张崇岳也是被日本人搜寻逃难到此,被傅云琛相救。没想到时隔十五载,历史竟然重演。
傅云琛和张崇岳正攀着桅杆的底部,潜伏在水下不敢冒头。
傅云琛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张崇岳则略逊一筹,傅云琛看他好像憋不住了,便用手捏开他的嘴唇,缓缓嘴对嘴地渡气给他。
张崇岳的小腿伤口仍在渗血,那血漂浮到了水面上。
日本杀手惊叫道,“这里,这里有血!”
松井一郎大惊,忙过来看,却发现另一边飘起来一条被丢弃的烂猪头。
松井一郎误以为那血迹是死猪的,便没有派人下去搜。可是他们仍围着栈桥不肯走,看样子誓要活捉张崇岳。傅云琛发觉张崇岳有些撑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冲上去搏一搏,被擒住总比被憋死强啊。
千钧一发之际,曹奎和何副官都带着人马举着火把赶了过来。所有日本杀手都被一网打尽,纷纷缴械投降。
傅云琛松了一口气,这才拖着张崇岳一并浮出了水面。
何副官忙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二人拉出来。张崇岳已经别过气去,不省人事了。
傅云琛也元气大伤,耳朵轰轰作响,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胸腔,他深吸一口气,缓解长时间憋气的窒息感。这时,傅云琛的耳畔传来何副官的声音:
“将军,将军,你别吓唬我啊!”
傅云琛忙推开何副官,俯身去查看张崇岳的情况。张崇岳呼吸微弱,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乌青。傅云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崇岳长年待在北方,没多少机会下水,水性肯定不好。干嘛非要逞能跟他一块下水!这次在水中憋得时间太长,竟一时丧失意识了。
傅云琛忙紧紧按压张崇岳的胸口,让他把胸腔内的水吐出来。夜风瑟瑟,吹得人傅身冰冷,傅云琛浑身湿透,衣服好像结了冰似的,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他手指冻得发白,渐渐麻木,可他却没有丝毫松懈,只顾着按压张崇岳的胸口。可是他按了半天,张崇岳还是没动静。
傅云琛咬紧牙关,心越来越凉,不会的,张崇岳不会出事的。他赶紧掰开张崇岳的嘴唇做人工呼吸。张崇岳的嘴唇冰冷,没有一丝热度,傅云琛每对上去一次,张崇岳的嘴唇就热一点。
何副官喜道,“动了动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崇岳终于胸口有了起伏,他身体条件反射似的一抖,吐出一大口水来。
傅云琛心中大石骤然落地,他浑身力气都泻光了似的,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
傅云琛兀自喃喃道,“……幸好……”
“将军,将军。”何副官也松了口气,忙命人将张崇岳抬走,送回张公馆。
傅云琛也跟着他们一道往外走去,他仍然十分紧张张崇岳,生怕他还有别的伤。一行人走出仓库集群的时候,郭昊天正带着人站在路的尽头看着他们。
郭昊天面无表情,只说,“好好照顾张参谋,那些日本人我会处理的。”
何副官眼神复杂地回答道,“是。”
傅云琛好像没有看见郭昊天似的,正要掠过他走出去。郭昊天一把拽住傅云琛的胳膊,脸色阴沉道,“你到哪去?”
傅云琛没有回答郭昊天的问题,他转过头来,轻轻地看了一眼郭昊天。接着,傅云琛轻而易举地甩开了他的手。
郭昊天眼睁睁地看着傅云琛离他而去,随何副官一起上了车。他没有拦,他完全可以下令强行扣押傅云琛。
但是他没有。
因为傅云琛的眼神。
是失望。
陵城,张公馆。
夜色深沉,张公馆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被众多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张崇岳遇险,张家军高度戒备,生怕再出差池。
张崇岳本人浑身高热不退,神志不清。虽然他小腿处的子弹已经被取出,但是伤口有些感染,引发了高烧。
傅云琛担忧道,“医生,他的腿怎么样?”
军医看了一眼傅云琛,又看了看何副官,何副官示意他可以说。军医这才道,“幸好子弹是伤到了皮肉,没有打中骨头。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可他为什么不醒?”
军医解释道,“伤口浸了海水,感染了细菌。加之,天气寒冷,有寒气入体。眼下将军正在发高烧,需要先消除炎症才行。先观察一晚再说,希望明天能退烧,不要发展成肺炎。”
傅云琛望着床上被高烧折磨的张崇岳,心里十分自责。
何副官反过来劝慰道,“傅先生,你刚才也受了风寒,稍微休息一下吧。”
傅云琛摇了摇头,“我留在着他,心里还好受些。”
这时,有卫兵敲门报告,“有秘书处的电话。”
傅云琛和何副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何副官便转身出去接电话。
这时,仆人端来了一盆热烘烘的炭炉,放在了卧室的正中央。
“现在将军不能再受寒,晚上得有人看着不让他着凉。”
傅云琛眉头紧锁,郑重道, “你放心。”
军医又交待了几句,见傅云琛脸色不好,又说,“我去后厨煎药,先给将军驱寒。你也喝一碗姜汤吧,不能含糊。一会让他们送过来。”
待军医走后,傅云琛坐到床边,张崇岳嘴唇微张,眉头紧锁,口中发出不成形的呓语。傅云琛伸手摸了一下张崇岳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傅云琛随后用沾了水的湿毛巾替张崇岳拭去额角的冷汗。
不一会,何副官表情沉重的回来了。
“秘书处说要连夜审问松井一郎,通知我一同前去。”
傅云琛沉思片刻,“松井一郎谋害张崇岳,罪不可赦。可是,日本人在中国犯案,日本大使馆会坐视不理吗?”
何副官冷笑一声,“谋害政府官员是死罪。就算他是日本人,也难逃一劫。我已将此事汇报给总理办公室了。松井一郎就算不死,也是活罪难逃。”
傅云琛心想,郭昊天这么急着审问松井一郎又让何副官前去,显然是要将此事全部让松井一郎承担责任,还得显出督理办公室的刚正不阿。现在中日关系紧张,只要日本领事馆发力,松井一郎不会被判罪,此事就会不了了之。
何副官忽然问道,“傅先生,你的那块怀表怎么会落在松井一郎手上?”
傅云琛别开脸,扯谎道,“那怀表已经丢了两天多了,我一直也没找到。兴许就是被松井一郎偷走了。”
何副官纳闷道,“那……你今天怎么没有去鸿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