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19)
张崇岳事先也安排了几个侦查能力一流的士兵混在观众席中,一旦发现行迹鬼祟的人,便悄悄带走盘问。
张崇岳侧过头,发现郭昊天双拳紧握,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在高台之上,一刻不敢松懈。张崇岳担心郭昊天一时冲动,让潜伏在傅围的狙击手开枪。如果在他扫清杀手之前,郭昊天动了手,那么寇勋的杀手便会同时动手。小小一隅空间,便有三方人马,互相隐藏,彼此桎梏。
张崇岳想,既然他和郭昊天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傅云琛。为什么他们不合作呢?
“傅云琛啊,你一定要撑久一点。”张崇岳焦急地看着台上的形势。
傅云琛此时聚精会神的应对,小试身手之后,他也发觉,寇勋的策略是消耗他的体力。他攻势越猛,越容易疲倦,如果他出现失误露出破绽,那就是致命的。
傅云琛定了定神,以守代攻,变为了消极应战。
“什么嘛,怎么变成打太极了?!”双方都不肯强攻,可不就是打太极吗?
“聪明。”张崇岳兴奋地想,傅云琛果然聪敏,以不变应万变。傅云琛的小心翼翼反而引起了寇勋的焦躁。
中午时分,虽然是阴天,但天气十分闷热,风雨欲来。寇勋快五十岁人,十分怕热。双方酣战已经半小时了,仍然难分伯仲。寇勋浑身大汗,已经有些脱水。
“不管了!给我上!”他大吼一声,发号施令。
另外三人得令后便同时向傅云琛扑去。这三人人高马大,气势汹汹,如猛虎下山捕食般凶猛。郭昊天紧张地立刻起身,走到看台边缘,紧紧抓着围栏。
傅云琛身形灵活,并没有被他们擒住,但一来二去,也有些吃力。
张崇岳怕郭昊天沉不住气,佯装好奇,遂走到郭昊天身旁,见他额头一层薄汗,便知他有多提心吊胆。
“你不要这么紧张。”张崇岳轻声道,“傅云琛可以应付。”
郭昊天对张崇岳的话置之不理,倒不是他傲慢,而是他紧张得根本没有听见。
张崇岳摇了摇头,再瞧台上,心也瞬间揪紧。原来是有两人已经分别抓住傅云琛的两只胳膊,将他架在中间。这两人力大无穷,粗壮的手臂犹如两根铁钳。寇勋眼见可以动手打人,自然不会放过,一拳挥向傅云琛的脸上。
傅云琛挨了这一下重拳,人当时就懵了,他晃了晃头,努力恢复清醒。寇勋第二拳又打在傅云琛的腰上。
这寇勋容易得意忘形,他能逮住机会羞辱傅云琛,便绝不会放过。那二人见局势一边倒,随即便松开傅云琛。傅云琛实在痛得爬不起来,只得跪在地上。
郭昊天恨不得一枪毙了寇勋,眼看他要伸手去暗示狙击手。张崇岳立刻拦住了他。
“郭少爷,三思!”
郭昊天大惑不解,恶狠狠道,“不用你管!”
张崇岳厉声道,“你会害死他的!底下的杀手正在掏枪,一旦局势有变,他们会立刻打死傅云琛。”
郭昊天咬牙切齿,“难道眼看着他受伤?”
“寇勋这种小人,越是要羞辱傅云琛,越是给了傅云琛机会反击。一定要忍。”张崇岳心中同样焦急,但此时更不可以冲动。
郭长林见两人嘀嘀咕咕,便道,“昊天,张将军身经百战,比你有见识。你不要着急。”
郭昊天闻言,脸色一僵,忧心忡忡地看着台上。
傅云琛背上又被踢了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伤口上,这一脚又重又狠,他用手撑着地面,防止自己趴下去。
“你不是不怕死吗?你不是很厉害吗?”寇勋得意地示威,“你杀了我兄弟,我不会那么便宜你,我会当着全陵城的面慢慢弄死你。”
傅云琛感觉耳旁嗡嗡作响,方才寇勋那一拳,让他暂时性失聪了。他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汗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隐约看到胡贵正挤在最前面,趴在高台边上,焦急地大喊着。远远的,站着郭昊天和张崇岳……
傅云琛想站起来,想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他站不起来,寇勋正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想让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傅云琛,只要你肯趴下来求我,像狗一样求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寇勋的脚在傅云琛肩头狠狠地碾压。
“不可能……你去死。”傅云琛咬牙挺住,他不想让寇勋得逞。他生生死死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能活成现在的模样,他不想再回到从前的人生。
他不想回到从前独自一个人,过着风餐露宿,衣不蔽体的日子。
寇勋闻言大笑,“你骨头硬,我服。但死人就没办法再硬气了。该去死的人是你。”
傅云琛闭上眼睛,他在一片黑暗尽头仿佛看见胡阿绣。“有傅大哥在,我什么都不怕!”胡阿绣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又再次出现在耳畔。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你该死!”傅云琛不知哪儿来的狠劲,竟然用手抓住寇勋的脚踝,将他重重的摔打在地上。
“哇!!!!!”人群中发出爆炸版的欢呼!
寇勋被摔得腰板都要散了架子。他恼羞成怒,怒吼道,“打死他!”
那三人一拥而上,穷凶极恶,似乎非得将傅云琛撕碎了才行。方才傅云琛瞬间爆发只是强弩之末,如果再来一次群斗,他未必得利。
张崇岳这边一直在等侦察兵的消息。忽然,侦察兵向他发出白手套的暗号。
障碍已清!
张崇岳立刻揪紧郭昊天的胳膊。
郭昊天彼时已经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傅云琛命悬一线,他差点发号施令,开枪射/击。
张崇岳简短的说道,“准备开/枪。”
但台上情况却十分混乱,四人将傅云琛卡在中间,让他动弹不得。
“不行,会误伤云琛的。”郭昊天抓紧栏杆,“再看看。”
寇勋嘶吼道,“把他架起来!”三人得令,立刻去捉傅云琛双臂,将他一左一右又架起。
寇勋恶毒一笑,从靴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来。
“他怎么带了刀子?!”郭昊天惊叫出声。
郭长林都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寇贼!”
人群中更是咒骂不断,大骂寇勋卑劣无耻,本就四打一胜之不武,竟然还带匕首。
张崇岳道,“马上开枪,打他的腿。”
郭昊天却是事到临头,有些犹豫了,“万一……”
“没有万一。”张崇岳冷若冰霜,“你要不行,我让我的人来。”
郭昊天岂容张崇岳在他的面前逞威风,况且此事事关傅云琛。这批狙击手都是傅云琛亲自带出来的,他应该相信他们的实力。
郭昊天从兜里掏出一块红色手帕赶紧挥了挥。
对面的狙击手立刻接受到了信号,将枪头对准了寇勋。
寇勋正握紧短刀预备一刀刺向傅云琛的心口!万分紧急的时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高台上。
傅云琛仍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寇勋。即使,雪亮的刀口正对着他,他没有丝毫的恐惧。死亡是离他这样近,他仍在寻找求生的可能性。
傅云琛从未想过,会有人帮他,从未想过。
却是胡贵用石头砸向寇勋,寇勋顿了一下,就这一下,眨眼的功夫,傅云琛挺腰而起,仅凭腰腿的力量瞬间高抬腿,一脚踢飞了寇勋的刀。
同时砰得一声,一颗子弹刺穿了傅云琛身旁一个打手的脑袋。那人应声倒地,傅云琛很快挣脱了另一人。
寇勋伸手去抢掉在地上的短刀,傅云琛却先他一步。
“傅云琛……!”寇勋望着傅云琛,傅云琛的身影挡住了天空,寇勋看不清傅云琛的表情,却觉脖子一凉。
傅云琛已经一刀插进了他的脖子。
“你……”寇勋还没有说出下一个字,傅云琛便拔出了短刀。瞬时,寇勋颈动脉因为被割破,鲜血喷涌而出,沾染了傅云琛如玉清秀的脸。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傅云琛的半边身子。
血腥气充鼻,傅云琛的视线里,世界一片血红。
砰砰又是两枪,狙/击手继续打死了剩下的两个打手。
“寇勋死了!寇勋死了!”人群中发出爆呼,“傅云琛赢了!是傅云琛赢了!”
傅云琛丢掉短刃,他被人群抬起,像一位英雄般被拥护着。
张崇岳呼出一口长气,内心深处竟是兴奋不已。染血的傅云琛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如玉的脸,鲜红的血,从没见过像他这样人!
而另一边,郭昊天却是脸色煞白。他和傅云琛青梅竹马十五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傅云琛杀人。明明那么温柔的傅云琛,现在却一身黑衣染血,仿佛地狱修罗。
郭昊天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虽然会把生死之事放在嘴边,但真正看到此情此景时,却是震慑得目瞪口呆。
“真是精彩至极。”张崇岳难掩兴奋,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郭长林没想到傅云琛竟然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看来更加不能小看他了。众人各怀心事,各有鬼胎。
张崇岳没有去恭贺傅云琛,而是默默地驱车走了,实则他内心激动难消,却仍要装的不动声色。
傅云琛被人群抬着走,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去反抗。这时,天上却下起倾盆大雨,这场雨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他们高呼傅云琛的名字,好像赢得了无数殊荣。
傅云琛脸上的血污渐渐地被雨水冲刷干净,可他仍觉得自己满身是血,污秽不堪。他扭过头,掠过人群看到倒在高台上的四具尸首,血水顺着高台缓缓流下,染红了沙滩。
傅云琛想,迟早,自己也会是这样的下场。他闭上眼睛,耳旁的喧嚣和热闹仿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陷入了疲乏,重重的睡了过去。
☆、落子无悔
八月初一后,陵城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傅云琛大战之后高烧不退,在郭帅府睡了一整天,完全不知道陵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青帮帮主寇勋身死,这对这个创建于清光绪年间的老帮会来说是一则重创。起初,创建帮会是民团性质的社团目的在于保护百姓抵抗朝廷。后来为了谋生计,帮会增开了地下赌坊和青楼,也参与了军火生意。帮会加入了不少以寇勋为首的匪寇流氓之后,帮会的性质便发生了变化,演变成游走在黑暗面的黑帮。
如今寇勋死了,帮众分为两派。一派是秉承昔日道义的老派系,一派是曾以寇勋为首的新派。他们彼此谁都不服气谁,没人有气魄敢出来做帮主收拾残局。
一位元老道,“既然是傅云琛杀了寇勋,按照江湖规矩,当由他来接任帮主。”
有人不服,道,“傅云琛不过二十来岁,有什么资格做帮主?”
元老讽刺道,“他一打四,亲手杀了寇勋。换做是你,你恐怕撑不了半个时辰。”
那人便不言语,坦言自己是不服傅云琛的。况且傅云琛是郭长林的义子,咱们若是奉傅云琛为帮主,那不就等于投靠了郭长林。与其投靠郭长林,还不如投靠张崇岳。那人又道,大家早就心不齐了,如今寇勋死了,何必还互相惺惺作态。不如早日分家。
众人窃窃私语,以为有理。于是新派带走了新派的人马,老派依旧留守。新派拿走了青楼和黑市军火生意。老派留住了酒楼和赌坊。
三青帮就此分家。
傅云琛清醒之后,见郭昊天正守在床前打瞌睡。他轻轻摇醒了郭昊天。
郭昊天睡眼迷蒙,摸了摸傅云琛的额头,惊喜道,“太好了,不烫了。”
傅云琛只觉那一场决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到最后是完全靠意志力苦撑,他身心俱疲,完全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