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地(51)

　　他不喜欢戚景云那样的神态。

　　挣扎中的极度痛苦。

　　黎琛半晌道：“花我都送过来了，你总不能真的再让我拿回去吧？好丢人的。”

　　“所以戚医生就随意收着吧，也没人规定朋友之间不能收对方的花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戚景云怀里被塞进这一大束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琛就已经匆匆离开。

　　玫瑰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他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动作，一直都没回过神。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或许是时候让自己冷静点了，黎琛想，他对戚景云的热情久久耗不干净，像是真有那份耐心直到戚景云松口答应他，但对方或许真的对他没那么多的好感，之所以不拒绝也是碍于面子之类的，说不出口。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点燃之后突然嗤笑了一声，这他妈还不够完蛋吗，这时候了还给戚景云找借口。

　　黎琛开着车，有点漫无目的地往郊区去，两天后是他爷爷的生日，他不如回去陪陪老人家。

　　暂时就不要跟戚景云见面了。

　　***

　　爷爷看到他自然是很开心，留他住两晚，一直碎碎念说他最近越来越忙回来的时间太少，黎琛笑着哄老人家，“爷爷，我这不是最近忙着给您找孙媳妇呢吗？”

　　话一出口，黎琛就心道不妙，他都说了不想戚景云结果还不是满脑子戚景云。

　　爷爷大喜过望，道：“好事儿啊这！谈成了记得早点带回来给爷爷看看啊，你奶奶当初就一直说想看着你成家那天……”

　　他语气突然低落下来，“可惜的是没能等到。”

　　人世总有遗憾。

　　黎琛拍了拍爷爷的后背，温声道：“我明天去墓园一趟，跟奶奶也说一声。”

　　次日天气不错，风轻云淡的带着几分深秋难得感觉到的疏朗，墓园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黎琛携了一束洋桔梗，一阶一阶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奶奶的墓前。

　　老人的照片眉目和善，笑意慈祥又温柔。

　　黎琛弯腰将花束放好，轻声道：“好久没来看您啦，奶奶。”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聊起自己的工作，最近遇到的烦心事，还有学会了新做的什么菜，要走的时候又掏出手帕将墓碑上的照片擦了擦，“下次再来看您。”

　　“奶奶，我很想你。”

　　他直起身，一抬头却忽然发现离自己三个台阶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他格外熟悉的人，墓园上山下山各有两条小路，他刚刚又弯着腰，戚景云大概并没发现他。

　　黎琛叹了口气，他跟戚景云这缘分真的是太巧了，在这里都能遇上，该不会是月老上班的时候犯糊涂，把红线在他俩身上多绕了几圈吧？

　　黎琛没走，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他在想，戚景云是来看谁？

　　他追戚景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刻意去调查他的人际关系和身世背景，他不着急，两个人之间可以互相了解。

　　但他现在觉得，好像知道得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戚景云原本挺直的身子突然弯了下去，他今天的装束全是黑色，隔得这么远但黎琛依旧能察觉到他在难过，又是那种完全失去生气的感觉，像一株颓败的，从花蕊根部开始死去的鸢尾。

　　黎琛皱着眉头，眼神死死盯着戚景云的背影，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哭？他想给戚景云递手帕，但是双腿却好像钉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直到戚景云重新站起身，好像说了句什么，然后终于离开。

　　黎琛侧过身，以免他发现自己。

　　确认戚景云已经走远就算回头也不会发现自己，黎琛几乎是快步跑到了刚刚他站着的地方，然而又像是害怕发现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终于看清了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照片，长着一张相当不错的脸，笑眯眯的，仿佛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会让他烦恼的事情，即便这仅仅是张照片，仍旧能一眼看出这一定是个阳光又有趣的人。

　　谢遥兮。

　　按墓碑上的时间来看，去世时二十六岁，要是没意外，今年应该二十九岁了。

　　和戚景云同岁。

　　黎琛忽然换了个角度盯着那张照片，他眯着眼睛，猛然知道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个男人跟他有三四分的相似，笑起来时尤其。

　　几乎犹坠冰窟。

　　黎琛说不出来这一瞬他在想什么，只是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恨不得抓着戚景云的衣领质问他，当初见到他的第一面会那样，是不是就因为看错了人？

　　一直不敢看他，是害怕还是故意躲避？

　　不舍得拒绝他，是因为他这张脸还是因为他救了他？

　　这段时间，戚景云偶尔看他的时候，究竟在想谁？

　　黎琛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哭。

　　他在墓碑的左侧看到了一行金色的小字——未亡人：戚景云。

 

 

第六十四章 春和景明（七）

　　黎琛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想了半天有点想抽烟，翻口袋又想起自己没带烟在身上，他本来就没什么烟瘾。

　　他看着照片上的谢遥兮，其实多少有点能理解戚景云的心情，如果这个人还在，他和戚景云可能连遇上的机会都没有。

　　半晌，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他应该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连找个替身都痛苦得要命。”

　　“但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黎琛叹了口气，“我只会很自私地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能让戚景云这个名字从这里消失。”

　　他没再多停留，脑子里乱糟糟的有点不知所措，从墓园离开之后也不想立刻回去，在路边坐了半个小时，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黎琛搓了搓脸，面前突然有片阴影，沈琰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下来，“黎总干什么呢？”

　　黎琛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状似无异地道：“没怎么，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朝站在沈琰身后的方以左点了下头。

　　沈琰抬手一指不远处的街道，“前面有家不错的甜品店，我让方以左来吃看看能不能学上，你要跟我一起去吃吗？”

　　黎琛摆了摆手，“不，不用了，我打算回去。”

　　“你怎么有点不太高兴？”沈琰瞧了他一会儿，“遇上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跟被人甩了似的。”

　　黎琛：“……”

　　你还真说得大差不差。

　　黎琛强颜欢笑道：“怎么会。”

　　他现在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搭讪戚景云的时候，沈琰给他的忠告……这小少爷当时怎么就没再继续说清楚点呢？

　　黎琛叹了口气，“走了。”

　　沈琰瞧着他的背影，对方以左八卦道：“你能看出来发生什么了吗？”

　　方以左板板正正地回道：“情感问题，我不太擅长解决。”

　　沈琰点点头，也没放在心上，拉着他胳膊道：“走吧，吃东西去。”

　　***

　　黎琛回了家，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装作无事发生，每天照常跟戚景云聊几句，但却不怎么敢去找他了，戚景云倒是比之前稍微主动些，然而最近加班加得头昏脑涨，也根本看不出来他主动在了哪里。

　　黎琛发一条信息给他，戚景云隔了三四个小时才回。

　　戚医生是这么想的：虽然做完一台手术很累但还是要认认真真回信息。

　　黎总裁是这么想的：艹，他是不是没话跟我讲在故意躲我？

　　黎琛捧着手机，打出去几个字又删掉几个字，来来回回，最终发出去晚安两个字。

　　他仰面躺在沙发上，默默地想，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戚景云就真的无所谓，也不来找他，甚至聊天都几句话就结束，这是真的就往朋友的方向去了是吗？

　　黎琛把手机甩在茶几上，觉得自己有点拉不下脸但又实在很想见他，不由苦笑着想道，哪有这样的，他这比单相思还苦。

　　算了，明天去找他总行了吧……他对戚景云就是容易心软又退步，先动心的那个就是容易吃亏些，他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