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元京墨懊恼,元鹤儒笑道:“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茅草窝,老人尤其念旧,你这么大的年纪在房顶都能睡着,想不到也属正常。”
元京墨抱着布兜点头,元鹤儒抬手指了指:“你李爷爷专门给的,让你带些去学校吃。”
一扒开布兜元京墨眼睛就亮了:“咸鸭蛋!”
李老头腌的咸鸭蛋特别好吃,蛋白咸却不齁,蛋黄细腻流油,元京墨一个口味轻不爱吃腌制食品的人,吃过一次就喜欢上了。
九月初鸭蛋高产期时,李老头专门去养鸭子的人家买了二十来个,腌到现在吃刚刚好,全装在了布兜里。
“我去找个塑料袋,给秦孝装一半。”
秦孝在后边说:“不用,你带回去给家里吃。”
“哪吃得了这么多呀,家里十个足够了,剩下的咱俩一人一半。”
在屋里时李老头硬要元鹤儒全捞走,元鹤儒便没客气。
他在镇上行医多年,一向只收最基础的药钱,碰见有难处的还会免费上门看诊,许多人觉得过意不去送这送那,不太贵重的元鹤儒都收着,不拂心意。
方才没想到秦孝,元鹤儒开口给两人定主意:“京墨,你李爷爷睡了,不好找袋子,你去放一半回坛子里。秦孝也别推辞,这边少说还得靠你照看一两个月,留着吃。”
秦孝神色一僵,少见地显露出几分慌乱。他下意识看元京墨,但元京墨没回头,已经答应着往屋里走了。
秦孝下意识迈出步子,接着硬生生刹住:“元大夫,我进去看看,他可能不知道坛子在什么地方。”
元鹤儒看他片刻,说:“去吧。”
李老头的屋子面积小,没分里外间,进门正对着高低八仙桌,往左是冬天烧的火炉、放东西的架子、放衣服的橱柜和一张床,往右是电视机、收音机、菜橱和靠墙堆放得高高的麻袋。
腌鸭蛋的坛子就摆在高八仙桌上。
元京墨记得林珍荣说过腌东西的汤里不能进油不能沾手,不然容易变味长毛。左右看了看从坛子后面的空碗里找到一个空勺子,像是用来舀鸭蛋的。
鸭蛋是鲜着腌制的,还没煮,怕摔,元京墨一个一个舀得小心。他屏息凝神的,太过认真,手腕被握住时吓得一哆嗦。
秦孝另一只手在他后背上下搓了两把。
“没事儿,我就是刚才没注意,没吓着。”元京墨说着想继续舀,秦孝没松。
没松手,没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也压低了。
“秦孝?”
“嗯。”
元京墨悄悄舒了口气,没再管鸭蛋:“你怎么了呀?”
李老头就在不远处睡着,元京墨刻意放低了声音,怕吵到他。
秦孝看着元京墨,没立刻说话,屋子里一时间只余下李老头夹杂微鼾的呼吸声。
在元京墨忍不住又要问时,秦孝开了口,说:“抱歉。”
“怎么了啊,这么严肃?”
秦孝难得说话吞吐,沉默几秒才低声开口:“定好假期后一起去新城……”
他去不了了。
元京墨睫毛半垂错开视线,指尖挠挠脸:“李爷爷现在需要人照顾,我知道的,你不用这么哄着我。”
“不是哄你。”
之前学自行车的时候,因为秦孝答应了不松手后来松开了,元京墨当时哭的那一场,秦孝一直记着。
答应了元京墨的事必须做到。
随口应的一句话元京墨都会认真,何况是专程商量好的重要事。
他不愿意元京墨哭。
可他也做不到不管李老头,按说好的跟元京墨去新城。
“你又不是故意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元京墨尽量让语气轻快,“咸鸭蛋盐分太高,一天最多吃一个,最好也别连着天天吃,你得负责监督。”
他什么表情什么反应秦孝再了解不过,哪里会看不出来,可最终沉默良久,再开口仍然是一句:“抱歉。”
“你别和我道歉了,我没怪你,真的。”
高高兴兴期待几天,做梦都在想象的今后,忽然之间落了空,放在谁身上谁都得难受,元京墨也一样。
可失落是真的,没有怪秦孝也是真的。
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知道秦孝会留下照顾李老头,比秦孝开口告诉他更早。
没有人说过,但他就是知道。
留下才是秦孝。
他喜欢这样的秦孝。
元京墨仰起脸:“你好好照顾李爷爷,我……”
秦孝等着他半路消音的话,手指忽然被勾住了。
元京墨挠挠他掌心,小声补全末尾一句。
——“我等着你呀。”
第55章 送
原本觉得国庆假期格外长,可越过越是觉得短。
尤其到了最后一天,元京墨被爸妈送上通县城的车,在大巴车的晃动里透过车窗看外面掠过的树时,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假期像是根本没有开始过。
每一米向后的风景都代表着他离秀溪越来越远。元京墨收回视线,低头摆弄手机。
临出门给秦孝发了短信,秦孝回复过,一个“好”字孤零零戳在屏幕上。
简简单单,一如既往。
元京墨向来不觉得秦孝寡言少语有什么不好,各人有各人的性子,元京墨知道他习惯如此,不代表冷淡。
但他又不能不承认,在当下这一刻,现在这一秒,自己确确实实因为秦孝简短的回复感受到了失落。
李老头的腿短时间养不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李老头年纪大了,平时营养又跟不上,恢复起来只会更慢。
起码今年,秦孝去不了新城。
这学期才刚刚开始,寒假还远着。
中间那么久那么久的时间,他们都见不到。
秦孝不会想他吗?
不会失落吗?
不会像他一样抵触分开吗?
好像只有他在因为离别难过。
大巴车停了又走,元京墨埋头在发送短信的界面胡乱按,没管到底输入了些什么东西,乱按半天直接发出去。
“叮——”
短信提示音几乎同时在耳边响起。
元京墨怔怔抬头,秦孝就在近处,看着他,问他:“发的什么?”
“秦孝……”
思考能力和言语能力不约而同下线,元京墨喃喃念出秦孝的名字就没了声响,只一双眼睛片刻不眨地牢牢黏在秦孝身上。
他在车上容易睡着,无论上车前困不困,随着车子晃晃悠悠停停走走,总会在不知不觉里睡过去。
是又睡着了……在做梦吗?
元京墨的头随着秦孝缓慢移动,从近到更近,从微仰到平视,直到秦孝在身边坐下,人仍然怔怔着。
秦孝嘴角不自觉起来几分,手抬到半空又放下。
元京墨坐的位置在后半车厢的第一排,比前半车厢抬高一截,没有座位遮挡,大小动作都在人前。
不好做什么。
秀溪通县城的大巴车没有固定的中途停靠点,路边有人招手就停,有时候短短一段路会接连停下,有时候会一停不停开很久。
又有人上车。
秦孝拿出手机看刚才上车时元京墨发过来的信息,点开最新一封未读明显愣了两秒。
短信很长,秦孝按下键看到最底又返回最顶,转过脸看元京墨。
元京墨显然从新上车的人身上反应过来了前因后果,那股呆怔劲儿全散了,眉眼弯起来,亮晶晶的。
“你来送我啊。”
陈述句,显而易见的事,不用秦孝回答。
“嗯,”秦孝应了声,接着把手机屏幕朝向他,“发错了?”
元京墨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胡乱按的。”
这次秦孝没再问,说:“不高兴了。”
“对啊,”元京墨人有了精神,语气也活泼了,“想有的人怎么那么过分,我都要走了回复信息都不知道写长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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